2023-07-02

阿菱

狐仙,双鬟垂耳,娇艳动人,在灯下眼波微动,笑容满面。与王生结婚。

《醉茶志怪》

王生願,齊之世家子。步年軒輊,迥非常儔。父名司理,訓誨綦嚴,日閉館中課之讀,雖親戚不使通慶弔。時村中有演戲者,生私出觀之。劇終天晚,恐歸受責,徘徊道左,遠望家門而零涕焉。未幾,信步出村,東行里許,路旁一老姥謂曰:「若箇好男兒,天已如許晚,尚踟躕於此,將何往耶?」生以情告。姥云:「歸必受楚,不如隨我去便佳。寒舍不遠,當不使郎君露處。」生收涕大悅,遂同行。至一村,短籬周匣,中有柴門如竇,攜生手俯身入。中殊寬廠。行數武,有老屋數楹,石枕竹床,頗覺雅潔。秉燭命坐,見几上棋枰書籍,不類農家,問:「老姆精於諸藝乎?」姥云:「幼時亦頗嫻習,惜未能精。老身皮姓,有一甥女,自幼失怙恃,寄居寒家,鍼黹之暇,令其釋悶。此兒頗慧,乳名阿菱,待老身喚來,伴公子戲。」俄去復返,引一女郎至,雙鬟垂耳,嬌艷動人,立燈下,秋波微睨,笑態盈盈。生魂魄飛越,應對屢乖。姥云:「菱兒暫陪公子,予去作饌來食。」姥去,生問女郎年幾何,女云:「十四。」生云:「小我一歲。」女云:「小一歲便如何?」生云:「此後好呼喚耳。」女云:「誰是爾婢子,輒便呼喚?」生云:「稱呼耳!」女云:「何以相稱?得毋夜郎自大耶?」生云:「不敢不敢,卿須呼我為郎。」女笑云:「我以為兄也。儂最怕狼,不便相呼。」生云:「不呼郎呼我為甚?」女掩口云:「不呼爾為狼則呼為犬。」生云:「無故奚落人,當罰爾。」遽前奪其帕。女笑聲嗤嗤,擲帕於地,生急俯拾,而女早抬起。生持其腕而復奪之,姥揭簾入,左手執盤,右手持匕箸,堆置几上,謂生曰:「此兒自幼嬌養,有多慢客,幸公子諒之。」生極贊其慧。姥云:「如此癡憨,不畏郎君笑耶?可入廚去,悉將物來。」無何,女將杯盤羅列盈几。姥云:「我家固無男子,亦無僕婢,蔬食不堪奉客。」生謙讓後,食味俱甘脆,而莫能指名。詢姥何處得此佳味,姥云:「郎君日居富貴之鄉,列八珍,食萬羊,此等山肴野蔌,不常食,轉以為奇耶?」生食之甘,益詢其名。姥云:「盤中紅絲白理者,紫駝之峰也;肉腴骨脆者,黑熊之膰也。飯乃紅蓮之稻,湯乃碧糝之羹。市遠殊無兼味,但祈強飯為佳。」生贊不已。姥云:「今日既屈嘉賓,願行一酒令以佐飲,公子願乎?」生急請命。姥云:「取骰子四枚一擲成點,當拈古詩一句與色子相合,否則罰以金谷酒數。」女一擲,得「三三一六」,云:「三山半落青天外。」生擲得「一麼三三」,云:「月點波心一顆珠。」女云:「何不云『萬綠叢中一點紅』?」姥云:「郎君思亦巧矣。」生請姥擲,姆擲得「兩麼兩六」,云:「雙懸日月照乾坤。」令畢,各飲一杯而止。席終,姥掃榻展臥具,止生宿。生云:「獨居膽怯,願姥遣人伴寢。」姥云:「生醉矣,此處無虎狼,保不銜生去。」乃留燭攜女同去。生輾轉終夜,思欲直言,恐不遂,或遭其辱。天將曉,聞對戶房中老姥與阿菱唧唧不休,恍惚似議婚。晨起姥來,生問阿甥有婿家無,云:「未也。」生云:「擇婿如何等人?」姥云:「性情溫和,品貌秀雅者方許之。」生云:「若小生者如何矣?」姥沉吟云:「公子甚佳,老身也頗傾慕。俟商之於甥,如其願也,則今夕良辰,即備青廬,無勞親迎焉。」生大喜。姥去,生伏窗聽之,女云:「生年少浮動,春風邂逅,秋扇棄捐,兒何以堪耶?況彼無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哉!」姥云:「兒誤矣,生至情人也。我輩混跡人寰,所欲皆其自擇。仙凡路隔,誰見有塵世人為狐仙作蹇修者?媒妁可勿計,我將使彼自達其父母焉。」女云:「雖然,不可太急。」姥云:「前緣夙定,非老身之強為也。」女云:「紅鸞未動,速則有災。以兒卜也,當遲之兩年,否恐不利。」姥云:「成事在天,兒勿慮也。」出謂生曰:「以公子才貌門第,有何不可。第恐不能自專,歸煩稟命尊人。如其協也,予擇吉送女去。實告君,我輩狐仙也,與君有前緣焉。」生云:「區區之意,姥所深知。顧此言何以告父母?」姥云:「不妨。蓄有一物,歸而獻之,為言求婚,尊人必願。如有回音,可於某日俟我於城東之石橋。」乃出一絹,包緘固甚密,贈生藏諸懷。導生出門,囑云:「所約之期勿忘也。」返身遂去。生視之,松楸夾路,並無居廬。尋途而返歸,不敢隱,實告其父。父異之,啟其緘,重紙包裹,中一銅尺,其銘云:「尺非長,寸非短,宜子孫,垂久遠。」洵漢代物,不禁吒異。先是生父司理,曾遊咸秦劉太守幕。守酷好古玩,凡民間有古器,多方羅致之。有某生蓄一銅尺,守知之,設計強奪去。生忿,控諸撫,撫惡其貪,將坐贓免。守懼,遣人央撫,請以尺獻,撫許之。蓋撫好古之癖,更甚於守。守不得已割愛,啟篋取尺,先一夕為其戚林某竊去,懷物遁歸,至中途忽失去。守無所措,上臺催索甚緊,而某生亦訟不休。守乃遣人尋覓,許以千金。固疑是林,而已遁去。知司理與林同里,來函乞司理搜求,言詞哀懇。司理在幕府,知之甚悉,故今得此物,喜出望外,深感其情,欲結婚,且將詣咸陽謁守,指日登程。時有其內兄餘某者,力阻之,云:「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贓物之來,行蹤譎異,留之不詳,不如售之以去累。且狐仙亦不可為眷屬,亟宜絕之。」司理信其言,以他詞答守,藏尺於篋,不踐仙盟。生愁思無聊,忽忽至半月,私至城東。姥果在,喜云:「我固知郎君不失信,奈尊翁決絕何?老身以千金相贈,何妄信邪說?竊恐禍至,阿菱已許人,郎君宜再尋佳麗可也。」生挽袂,大痛失聲。姥云:「郎君收涕,予戲言耳。有一策,能從之尚可為。君家後院樓,屏人獨居,俟夜有紅燈,予即送女至。」如其教,果有燈貼檻際。就之,見阿菱坐樓上,光艷勝於初見時,遂成夫婦,棲於別業,儼然伉儷,至曉始去。於是憑肩望月,交臂談心。女恆若不快,生怪詰之,女云:「凡事強合者必不能久,況婚姻大事乎!予兩人恐不能常聚。」生以他辭掩之,女嘆亦止。於是和詩猜謎,頗覺雅趣。一夕,燈前猜謎,生云:「昔人有禽字,猜為會少離多,頗確切。」女聞之,愀然曰:「不如手到擒來為佳。」如是星離月會,約有半載,漸泄其事。生父憂之。適余至,生謀諸餘。餘為延術士粘朱符於樓窗,女大不懌,謂生曰:「妾言驗矣。幽期密約,胡可以長?不如從此去,否則定遭奇禍。」生苦挽留,女終不樂。未幾,術士作法於庭,仿佛有清煙自樓內出。術士云:「妖被擒矣。」舉家相賀,女自此不再至。生神思迷惘,若有所失,獨坐空齋,對影成兩,乃賦一詩云:「樓上紅燈不再過,淒涼孤月泛金波。從來佳麗塵寰少,自古書生薄命多。枕底香盟餘繡履,奩中遺物剩青螺。傷心最是黃昏後,獨掩空帷涕泗沱。」反復吟詠,憂悶欲死。生父以為可慶,而餘亦以功自詡,往來益密。因求銅尺,暫假觀玩。司理出尺示之。未幾二人痛飲,司理醉,餘乘間竊去。及醒始知,急往尋餘,餘已買舟詣秦矣。蓋欲持此以要太守之金也。司理急追之,及至秦,餘已先到謁劉守,及探其行囊,則銅尺烏有矣,遂與守言:「銅尺在司理手,彼悍不欲與。」於是守銜之。司理至秦謁守,守有懟詞,因述其情,守勿信,遣人招餘,餘已歸矣。司理遂息於逆旅。守使人許以金而索其尺,司理力白其無。太守疑其居奇,益恨之。時郡中有巨盜案,守陰使人言於盜,污司理為同伙,所言里居甚詳。捉司理至,搒掠甚苦,終無詞,陷於囹圄。盜中有任姓者,性梗直,知司理冤,乃謂曰:「予雖大盜,具有天理。明日堂上,予代白君冤而噬餘某,使彼來糾纏此案,何如?」司理泥首泣請。越翌日,守理案,盜誣餘,請守行文關之。齊東令某,與守有舊,差役捕餘,搜其家,則銅尺在其櫃中,贓證並獲。餘口不能辨,遂坐同黨罪,以銅尺入官,司理得免。既出,陰怪其事,而未知其由。自遭大訟,貧無立錐,至於懸釜。一日,將乞米於鄰,甫出門,有老姥持五斗米求售。司理訴其窘,姥慨以米贈。司理感之,邀至其家。生視之,阿菱之外祖母也,不覺失聲。司理詢其故,生以實告。司理頗覺自慚,向姆謝過。姥云:「君愛子之情,老身何怪。前日銅尺,使獲髒於餘氏者,皆我為之。」司理深感其義,詢阿菱何在,姥云:「紙上符籙,其奈我何!阿菱固無恙也。」司理亟求婚姻,姥不許。乃跪求之,始應其請。因問姥居何里,姥云:「予僦居城南王氏第,君擇良辰往聘之可也。」於是以百金贈司理,使備青廬,遂出門去。司理備乘輿,至期往,見王氏第僕役紛紜,金玉錦繡,居然素封,奩物豐侈,有珊瑚鏡臺高三尺許,中嵌漢時透光鏡,其餘珍物,多不能指其名。眾視阿菱,皆驚為神仙中人,比燕猶肥,較環稍瘦,才如道韞,德似孟光,雖西子、王嬙,不能擅美於前也。人見之罔不驚歎。生家自此亦小康。聞劉守終以墨敗。菱循循婦道,善理家,終日欣欣無戚容。嘗謂生曰:「天下事強合者終離,違天故也。今而後可百年矣。」

王愿是齐地的一个世家之子,年纪轻轻,不同于一般的人。他的父亲叫王司理,是个严厉的人,每天都要他在书房里读书,连亲戚都不让他去拜访。有一次,村里有人演戏,王生偷偷地出去看了。戏结束了,天已经黑了,他怕回去被父亲责罚,就在路边徘徊,远远地望着家门,流下了眼泪。不一会儿,他走出了村子,向东走了一里多,路边有一个老婆婆对他说:“你是个好男孩,天已经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犹豫不决,要去哪里呢?”王生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她。老婆婆说:“回去肯定会受罚的,不如跟我走吧。我家不远,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王生擦干眼泪,高兴地跟她走了。到了一个村子,只见一道矮矮的篱笆围着,中间有一扇木门像个洞一样,老婆婆拉着王生的手弯着腰进去。里面却很宽敞。走了几步,有几间旧房子,石头做的枕头和竹子做的床,倒是很干净。点上蜡烛,请王生坐下,看见桌子上有棋盘和书籍,并不像农家的样子。王生问:“老婆婆擅长各种技艺吗?”老婆婆说:“小时候也学过一些,可惜没有学精。我姓皮,有一个侄女,从小失去了父母,寄居在我家。她闲暇的时候就绣花或者读书来消遣。这孩子很聪明,乳名叫阿菱,我去叫她来陪你玩。”说完就走了。过了一会儿,她带着一个女孩回来。女孩双鬟垂耳,娇艳动人,在灯下眼波微动,笑容满面。王生一见之下被勾了魂,说话都结巴了。老婆婆说:“阿菱你暂时陪陪这位公子吧,我去做些吃的来。”老婆婆走了,王生问女孩多大了,女孩说:“十四岁。”王生说:“比我小一岁。”女孩说:“小一岁就怎么样?”王生说:“以后好叫你。”女孩说:“谁是你的婢子啊?你凭什么叫我?”王生说:“称呼而已。”女孩说:“你凭什么称呼我?难道你自以为是天下无敌吗?”王生说:“不敢不敢,请你叫我郎吧。”女孩笑着说:“我以为你是哥哥呢。我最怕狼,不方便叫你。”王生说:“不叫郎就叫我什么?”女孩捂着嘴说:“不叫你狼就叫你狗。”王生说:“无故奚落人,当要罚你。”就上前抢她的手帕。女孩笑声嘤嘤,把手帕扔在地上,王生急忙弯腰捡,女孩却早已抢起来了。王生抓住她的手腕,又抢了回来。老婆婆掀开帘子进来,左手拿着盘子,右手拿着勺筷,堆放在桌子上,对王生说:“这孩子从小被我宠惯了,有点任性,请公子原谅。”王生极力夸她的聪明。老婆婆说:“这么傻乎乎的,你不怕公子笑话吗?快去厨房,把饭菜都端来。”过了一会儿,女孩把饭菜都摆满了桌子。老婆婆说:“我家本来没有男人,也没有仆人,只有些野菜野果,不够招待客人。”王生客气地说了几句,吃起来觉得味道都很鲜美,但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问老婆婆哪里弄来的这些好吃的,老婆婆说:“公子平时住在富贵之乡,吃的都是珍馐美味,这些山珍野味你不常吃,反而觉得新奇吧?”王生吃得更香了,又问它们的名字。老婆婆说:“盘里红丝白理的是紫骆驼的肉;肉软骨脆的是黑熊的肝。饭是红莲的米,汤是碧的羹。市场上很难买到这些东西,还请公子多吃一点。”王生赞不绝口。老婆婆说:“今天既然有幸请到贵客,我想跟你玩一个酒令游戏来助兴,公子愿意吗?”王生急忙答应。老婆婆说:“拿四个骰子一起掷出点数,然后要根据点数拿出一句古诗来配合,如果做不到就要罚酒三杯。”女孩先掷出“三三一六”,说:“三山半落青天外。”王生掷出“一么三三”,说:“月点波心一颗珠。”女孩说:“为什么不说‘万绿丛中一点红’?”老婆婆说:“公子真是聪明。”王生请老婆婆掷,老婆婆掷出“两么两六”,说:“双悬日月照乾坤。”游戏结束后,每人喝了一杯酒。吃完饭后,老婆婆扫了一张床让王生睡觉。王生说:“一个人睡觉怕寂寞,请老婆婆派个人陪我。”老婆婆说:“你喝多了吧,这里没有虎狼,不会把你叼走。”就留下蜡烛带着女孩走了。王生辗转难眠,想要直接表白,又怕不成功或者被她讥笑。天快亮了,听见对面房间里老婆婆和阿菱小声地说个不停,似乎是在谈论结婚的事情。早上起来,老婆婆过来问他阿菱有没有未婚夫,他说:“没有。”他问:“选婿有什么标准?”,老婆婆说:“要性格温和、长相秀雅的才行。”他问如果是他怎么样,老婆婆沉默了一会儿说:“公子很好,我也很喜欢你。我去问问阿菱,如果她同意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准备结婚了。不用劳烦来迎亲了。”王生很高兴。老婆婆走了,王生趴在窗户听她们说话,女孩说:“王生年纪轻轻,见了风就是雨,一时冲动,过后就把我丢了,我怎么办啊?而且我们没有经过媒妁之约、父母之命啊!”老婆婆说:“你错了,王生是真心爱你的。我们在人间混迹,想要什么就自己选。仙凡之间隔着一道天河,谁见过有人为了狐仙做媒的?媒妁不用管,我会让他自己去跟他父母说的。”女孩说:“即使这样,也不能太急。我算了一卦,要再等两年才好,否则会有灾难。”老婆婆说:“成事在天,你别担心。”出来对王生说:“以公子的才华和家世,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怕你不能自己做主,回去要跟你父母说一声。如果他们同意的话,我会选个吉日把女儿送过去。实话告诉你,我们是狐仙,跟你有前世的缘分。” 王生说:“我心里的想法,老婆婆你都知道。可是这件事怎么跟父母说呢?”老婆婆说:“没关系。我有一样东西,你拿回去给他们看,就说是为了求婚的礼物,他们一定会同意的。如果有回复,你可以在某一天在城东的石桥上等我。”然后拿出一块绢布,包得很紧很密,给了王生藏在怀里。带着王生出门,叮嘱他:“约定的日期别忘了。”转身就走了。王生看看周围,只见松树和柳树夹着路,根本没有房子。他找到路回家,不敢隐瞒,把实情告诉了父亲。父亲很惊讶,打开绢布,里面还有一层厚纸包着,拆开一看,是一把铜尺,上面刻着:“尺非长,寸非短,宜子孙,垂久远。”原来是汉代的古物,不禁惊叹。原来王司理以前在秦州当过官员的幕僚。秦州的官员刘太守很喜欢收藏古玩,凡是民间有古器的,他都想方设法地弄到手。有一个书生藏着一把铜尺,刘太守知道了,就用计谋强行夺走。书生很气愤,告到上级官员那里去。上级官员讨厌刘太守的贪婪,本来要把他撤职查办。刘太守害怕了,就派人求情,请把铜尺送给上级官员。上级官员也喜欢古玩甚于刘太守。刘太守无奈地舍弃了心爱之物,打开箱子拿出铜尺,在前一天晚上被他的亲戚林某偷走了。林某拿着东西逃回家,在路上突然失踪了。刘太守没办法了,上级催促交货很紧张,而那个书生也不停地告状。刘太守就派人四处寻找,答应给千金作为酬劳。他怀疑是林某干的,但是林某已经跑了。他知道王司理和林某是同乡,就写信请王司理帮忙寻找,并且用诚恳的语气请求。王司理在幕府里王司理在幕府里,对这件事很清楚,所以现在得到了这把铜尺,非常高兴,也很感激老婆婆的情意,想要王生跟阿菱结婚,并准备去秦州拜访刘太守,定了出发的日期。这时候,他有一个内兄叫余某,劝他不要这么做,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把铜尺来路不明,事情很奇怪,留着它会惹麻烦,不如卖掉它摆脱麻烦。而且狐仙也不是好做亲戚的,赶快断了联系吧。”王司理相信了他的话,就用别的借口回复刘太守,把铜尺藏在箱子里,没有答应老婆婆的约定。王生很伤心无聊,过了半个月,私自跑到城东去。老婆婆果然在那里等他,高兴地说:“我就知道公子不会失信,可是你父亲为什么要拒绝呢?我送千金的礼物,怎么能听信邪言呢?我怕会遭到灾祸,阿菱已经许给别人了,公子还是再找个好女孩吧。”王生抓住她的衣袖,悲痛地哭了起来。老婆婆说:“公子别哭了,我是开玩笑的。我有一个办法,如果你能答应我还有希望。你家后院有一座楼房,你可以自己住在那里,在晚上会有一盏红灯,我就带着女儿过来。”按照她的指示,果然看见红灯贴在窗户上。他走过去一看,阿菱正坐在楼上,比第一次见面时更加美丽动人。他们就成了夫妻,在别的房子里住着,像一对恩爱的夫妻一样,直到天亮才分开。从此他们依偎着看月亮,拥抱着谈心。女孩总是有些不开心,王生奇怪地问她为什么,女孩说:“凡事强求的结果都不会长久,何况是婚姻这么大的事情!我怕我们不能常常在一起。”王生用别的话安慰她,女孩叹了口气就不说了。于是他们一起写诗猜谜,觉得很有趣。有一天晚上,在灯前猜谜,王生说:“古人有一个字叫禽,可以猜成‘会少离多’,挺贴切的。”女孩听了,忧郁地说:“不如‘手到擒来’更好。”就这样星离月会,大约过了半年,渐渐地被人发现了。王司理很担心。正好余某来了,王生就跟他商量。余某请来一个法师,在窗户上贴了红符。女孩很不高兴地对王生说:“我说过的话应验了吧。偷偷摸摸的事情,怎么能长久呢?不如从此分开,否则一定会遇到大祸。”王生苦苦挽留,女孩却不开心。过了一会儿,法师在院子里施法,好像有一缕清烟从楼里飘出来。法师说:“妖怪被捉住了。”全家人都高兴起来,女孩从此不再来了。王生神思恍惚,觉得失去了什么,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对着镜子里的影子,就写了一首诗说:“楼上红灯不再过,凄凉孤月泛金波。从来佳丽尘寰少,自古书生薄命多。枕底香盟余绣履,奩中遗物剩青螺。傷心最是黄昏后,独掩空帷涕泗沱。”他反复地吟诵着,忧郁地想要死去。王司理以为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而余某也为自己的功劳而自豪,跟他来往更加密切。因为想要那把铜尺,暂时借来看看。王司理拿出铜尺给他看。没过多久,两个人喝得大醉,王司理醉了,余某趁机偷走了铜尺。等王司理醒来才知道,急忙去找余某,余某已经买了船去秦了。原来他想拿着铜尺去勒索刘太守的钱。王司理急忙追去秦,在他到之前,余某已经先去拜见刘太守了。刘太守打开他的行李箱一看,铜尺却不见了,就对太守说:“铜尺在王司理手里,他强悍不肯给你。”王司理到了秦拜见刘太守,刘太守对他很不客气,就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王司理坚决否认,刘太守不相信他,就派人去找余某,余某已经回家了。王司理只好住在客栈里。刘太守派人用金钱诱惑他交出铜尺,王司理坚持说没有。刘太守怀疑他有什么企图,更加恨他。这时候郡里有一个大盗案件,刘太守暗中让人跟盗贼说话,诬陷王司理是同伙,并且说得很详细。抓住王司理审问,拷打得很厉害,但是没有招供,就关在牢里。盗贼中有一个姓任的人,性格正直,知道王司理是冤枉的,就对他说:“我虽然是大盗,但是也有天理。明天上堂的时候,我代替你揭发余某的罪行,让他卷入这个案件,你觉得怎么样?”王司理跪在地上流着泪求他。第二天刘太守审案的时候,盗贼诬告余某,请刘太守发文通缉他。齐东的县令是刘太守的老朋友,就派人去抓余某,搜查他的家,结果在他的柜子里找到了铜尺,贼赃都被收缴了。余某无法辩解,就被判为同伙的罪名,把铜尺交给了官府,王司理才得以释放。出来后,他暗自纳闷这件事情,但是还不知道原因。自从遭遇了这场大祸,他一贫如洗,穷得连饭都吃不上。有一天,他要去邻居家借点米,刚出门,就看见一个老婆婆拿着五斗米要卖。王司理告诉她自己的困境,老婆婆感动地把米送给了他。王司理感激地请她到自己家里去。王生看见她,一下子认出来是阿菱的外祖母,忍不住叫了出来。王司理问他怎么回事,王生就把实情告诉了他。王司理很惭愧地向老婆婆道歉。老婆婆说:“我理解你爱子之心,不怪你。前些日子铜尺被余某藏匿的事情,都是我做的。”王司理深深地感谢她的恩义,问阿菱在哪里,老婆婆说:“纸上的符咒对我没用的,阿菱还好好的。”王司理急切地求她答应结亲,老婆婆不肯。他就跪在地上求她,她才答应了。又问老婆婆住在哪里,老婆婆说:“我租住在城南王氏的庄园里,你选个吉日去提亲吧。”然后给了王司理一百金作为聘礼,让他准备结婚的用品,就出门走了。王司理准备好马车,在约定的日子去了那里。看见王氏的庄园门口有很多仆人忙碌着,金银珠宝、锦绣绸缎都堆满了院子,里面有一些珍贵的东西,有一面珊瑚镜台高三尺多,中间镶着汉代的透光镜,其他的宝物也很多,都叫不出名字来。大家看见阿菱都惊为天人,比赵飞燕还肥美,比杨玉环还苗条,才华如道韵,德行像孟光,就算是西施、王昭君也不能比美于她。人们见了都惊叹不已。王生家从此也小有钱财。听说刘太守最后因为贪污被罢官了。阿菱温柔贤惠,善于持家,每天都笑容满面。有一次对王生说:“天下的事情强求的结果都不会长久,违背天意是不行的。现在我们可以百年好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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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个回复

  1. 梧夜说道:

    难得的好结局

  2. 周星星说道:

    不过是贫困书生赶考路上濒临饿死前的意淫罢了

    • 说道:

      这也意淫那也意淫,我看你就是个意淫,好好一个浪漫爱情故事非要在这说三道四,女权人到别处打拳去,别在这里发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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