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入人间
两军对垒,硝烟弥漫,刀兵相接,马蹄声,厮杀敌军的吼叫声,盈女的脑袋像要炸裂一样。
徐徐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地上,脑袋枕在胳膊上,周围一片死气。细看,是已经厮杀完的战场。
幸亏耳朵没有直接贴近地面,不然照刚刚的动静,她的耳朵非得废一只不可。
马蹄声自远处传来,来人身穿银甲,身姿挺拔如青松,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策马奔腾,在他瞧见我之即,紧拉缰绳,马儿前蹄凌空,嘶吼一声,在我面前堪堪停下来。
我愣了很久,这副情景好似在哪里见过。
等反应过来,我已然在囚车上,四四方方的笼子,低矮的让人站不直身躯。笼子周围贴着一些她从没见过的符咒。身穿银甲的那人,骑着高头大马,押送我。
走在街上,从百姓零星的话语中,可以猜到,自己被当作灾星了。
自己被阎王从地底送上来,极不情愿的那种,这人间事最是麻烦。若是不管,又是大祸。
怪只怪自己去阎王殿的不是时候,正是用人之际,自己还去那闲逛。
阎王位居高座,问我:“可愿去一趟?”
“去干嘛?”上来就问去不去,怕不是老糊涂了。
“我们刚刚说的时候,你没听吗?”阎王一脸嫌弃。
“没有。”她光顾着喝仙浆了,来这阎王殿,就为这口酒。
水仙树,树心有水,称为仙浆,喝了会醉七天。
不知道哪位仙人将此树移栽到了天宫,自此仙浆成了赏赐的好东西。
喝了仙浆的我,迷迷糊糊的睡去,再次醒来,就在此处。
好歹告诉我,来干嘛的吧,这么草率的就把我丢上来。盈女正在心里腹排着阎王。
一个小小的骷髅头周身冒着红黑气,从她身后慢慢飘出来,“大人,你醒了。”
像这样的小骷髅头,大多是身在乱世,又早早夭折,找不到回家的路,成为游魂,因气息微弱,又极其胆小,稍稍隐藏,黑白无常发现不了。到最后只能消散于世间。
这只小鬼倒是幸运,被阎王捡了去。起码不会消散于这世间。
“你换一个颜色。”盈女靠坐在囚笼一角。发出命令。
小骷髅头是按照她的喜好换的这个颜色,想着讨好一下她,但没想到她第一句就是让他换掉。
他微微愣在那里,但他没有五官,看起来只是静止在原地。
“愣着做什么?换啊。”盈女痞赖又慵懒的说着,好似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领域,而不是在这囹圄之地。
“你想要什么颜色啊?”小骷髅头不敢抬头,虽然他只有一个头,却还是低眉顺眼,他的头顶映在盈女的眼中。
盈女全然不觉,“青色吧。”
“好。”
盈女伸手将小骷髅头置于手掌心。心中感伤,这人间终究是亏待了你们。
谁让你主人把我扔上来,算了,不逗他了。
“阎王让你传什么话给我?”盈女眉眼低垂,像是要小憩。
小骷髅头被盈女提醒,方才急急忙忙的说:“东南方向区域,连年战乱,死亡人数和生死簿完全对不上,地府也承载不了,要你查明原因,给了你一月之期,现在还剩二十三天。”
“二十三天?”
“你喝了仙浆,已经睡了七天。”小骷髅头解释。
意思是我在战场那个脏兮兮的地方睡了七天。刚想责怪小骷髅头,但又转念一想,他没那个能力,转移或叫醒自己。
不等盈女思考事情如何处理,就见一处宏伟的房屋出现在她的面前,门前的小厮规矩的接过康修筠手里的缰绳。
康修筠引我入院,两根棍子从顶部的圆环穿过,抬起笼子,穿过走廊,花田,假山,进入一间密不透风的小黑屋。
“为什么抓我?”盈女必须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到战场,便自信的将自己绑了回来,要说没人指示,那才奇怪。
康修筠审视着这个大学士口中的灾星,他不会抓错,当时战场上站着的只她一个。
他本不想开口,但凝视着盈女的眼睛,竟看不出一丝慌乱,反而让人产生了肃敬之意,“大学士预言,你非人,会祸世,战乱也是因为你。”
盈女轻轻撕下囚笼上的一张黄符,“你信吗?”随即轻蔑一笑,“不过是为你们的野心和贪欲找的借口。”
康修筠的表情微微动容,盈女又立即补充道:“抓我祭祀,再出兵打仗,难道就一定会兵贵神速,势不可挡吗?”
愚昧且无知的凡人,地府每年总能从不同的地方,接来许多被祭祀的灵魂。人间这陋习可真是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康修筠本就不信大学士,他深知朝堂里的黑暗和算计,祭祀她,不过是多条人命罢了。
“不过,你们的大学士有句话说对了,我确实非人,而我是来拯救你们的。”盈女勾唇,淡然一笑。
康修筠从黑屋出来,独自站在风中凌乱,想起在屋里,盈女视囚笼如无物,径直从里面走出来。
她说:“我可不想你质疑我是个变戏法的,还有槐花树下的风筝。我等你来,把我从这小黑屋里接出去。”
槐花树下的风筝里包裹着的,是先帝留下的遗诏,让他登上帝王之位的遗诏。他从未拿出,因为皇兄将国家治理的很好。
等康修筠走远,小骷髅头悄悄出现,盈女一惊,“你怎么还没走?”
“主人派我来给你做助手,到时跟你一起回地府。”小骷髅头拿出一个脏脏旧旧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了地图,跟她说:“这里就是东南方向,昱朝的边境清安郡,连年战乱的地方。”
盈女是个路痴,看不懂那些条条线线的路,还真是感谢阎王直接把她送到这了。
小骷髅头继续拿出一本书,盈女拿过去,见书上面画着一些鬼画符,问他:“这上面写的什么?”
“我不识字,只能用这些画来提醒自己。”小骷髅头用一缕青色的光,指了指书中的一页,“这是刚刚的那个人,康修筠,是个王爷。”
盈女看着书上的鬼画符,真的,一点都不像。还以为那人就是个侍卫,没想到是个王爷。
将书扔在一边,小骷髅头见状,赶忙去捡。伸手拉过他的包袱,里面杂七杂八的,都是一些小东西。
“这些东西,你都从哪里来的?”盈女拿其中的一个在地府最习以为常的东西—纸钱在指尖游转。
“有些是主人赏的,有些是捡的。”小骷髅头呆呆的回应。
“这人间的路线和关系,我就不看了,你好好看,到时我问你就好了。”盈女伸手推开窗户,此时,月上眉梢,银光流露,从窗户射进来。“下次不用躲起来了,他们看不到你的。”
“嗯,我知道了。”
小骷髅头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翻看书页,什么也没找到。“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你嘀咕什么呢?”盈女扭头看到的就是他这副仰天迷惑的行为,嘴里还不知在说些什么。
盈女的质问,吓到了小骷髅头,结结巴巴的说:“没,没说什么。“
盈女希望康修筠是个有能力的,尽早把她弄出去。战争的发起人都是最有权力的,自己打入内部,解决问题会更好。
不过刚刚探得他心中的秘密时,自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难道来到人间,力量也会随之缩减吗?
翌日,康修筠很有效率的带领一众仆役,接盈女出门。
康修筠躬身行礼,嘴里高呼:“恭迎神女。”底下仆役跪倒,嘴里高喊:“恭迎神女。”
他们嘴里高呼神女,最后却是一只鬼来救。
怎么突然就不想去了呢?算了,不跟这些凡人计较。
盈女自站在门前,底下的仆役有序的走动,用一红色锦缎铺路至轿子旁,放了一双鞋在她面前。
盈女才想起,按照凡人的规矩,她要穿鞋。在地府飘来飘去惯了,都快把这事忘了。
她穿上鞋,走上锦缎,行至康修筠面前,低声说:“做的不错。”
康修筠并未有回音,只是低着头。
盈女先是被抬去沐浴,然后选了几件喜欢的衣服,又被伺候着吃了些食物。不得不说,人间的东西确实挺好吃的。
通红的天边,遥遥的走过来一个人,是康修筠。“拜见神女。”
“我是前来告诉神女,明日大学士会派人来接您去大殿,希望届时您能证明自己是带着上天的旨意来的。”康修筠抬眼看盈女,欲言又止几秒后,还是开口:“希望神女到时不要提槐花树下的风筝。”
盈女了然。“你信我吗?”
“自然是信的。”
要掌握一个人,拿住他的软肋和秘密就行了。看来她要去会会这个大学士了。
盈女:“大学士住在什么地方?”愣了几秒,“他今日一定会在什么地方?”
康修筠:“宝通院,离神女的院子十里。若无陛下召见,会在宝通院的观星台。”
盈女身穿红衣,向前走了几步,融入了天空,“你走吧。”
“告退。”
2.找元凶
夜幕降临,小骷髅头从外面回来,“大人,我找到大学士了。”盈女把手里的豆沙糕吃完,拍拍手上的残渣,起身向外走。
“大人,要做什么?”小骷髅头不明白盈女此举,明天不就能见到了,现在找他干嘛?
“去打架。”
“打架?”小骷髅头现在可算想起自己忘记的那件重要的事是什么了。
“大人,不行的,你的鬼气已经被阎王压制九成,三十天期限到了以后才会恢复,你现在打不赢大学士的。”小骷髅急急忙忙的说出这件事。
“我知道啊,不过大学士很厉害吗?难道大学士不是凡人?修仙吗?”盈女从探知康修筠的意识觉得力不从心的时候,就探过自己的力量了。力量被压,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人间不能大肆动用鬼术。
小骷髅头点头又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凡人。”
这下有些棘手了,盈女眸光一转,盯着小骷髅头微微一笑,小骷髅头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抓住他,使劲摇晃两下,那个脏脏旧旧的包袱出现在了盈女手中。
盈女翻看着包袱里有什么可以用到的,小骷髅头心疼的看着盈女乱翻,小心些翻啊,他攒了几百年的呢。
盈女拿出一条绳子,用锦枳木的纤维做成的,没想到,阎王对小骷髅头这么大方。
这下好了,不用打了,直接绑起来。
小骷髅头瞧着盈女这副模样,怪不得要自己跟过来,路痴,而且脾气不好,能动手的绝对不动口,莽莽撞撞的,在鬼界,她的名声也是很响亮的。
“你有没有名字?”她总不能叫他小骷髅头吧,她沉思了一下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行。
“有的,叫平安。”小骷髅头兴高采烈的告诉盈女。
“好的,小豆沙,我们出发去找大学士吧。”盈女恍若无闻小骷髅头的话。
“我这是被强制改名了吗?”他呆呆的定在原地。
盈女回头看见他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索性用一缕鬼气直接拉着他走,小豆沙历经了上天入地,然后旋转跳跃。
盈女并非没有听见,都已化作枯骨,却还能记着以前的名字,这份执念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阎王收他,也是因为这个吧。
鬼界可没人会起这样没有用的名字。只有凡人才会把对孩子的希冀,化作名字。
小豆沙晕眩的看不清周边的景色,但还是察觉到这不是去宝通院的路,顺着盈女的鬼气,一用力向前冲去,用力过度撞上了盈女的脸。
盈女抓住小豆沙问:“你干嘛?谋杀啊。”
小豆沙的晕眩还没缓过来,弱弱的说:“大人,你走错路了。”
盈女看着四周差不多的景色,“是吗?”
小豆沙突然觉得盈女憨憨的,还挺可爱的。他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怎么能这么想呢?
阎王手下的大将—盈女。九十亿万黑杀鬼,鬼长六丈,各带着八万四千小鬼,赤头疫鬼。其中佼佼者为王,名曰:盈女。盈女赤目,专行十方。以百种病取人性命。
她又是从十八层炼狱爬出来的人,又怎会可爱。
盈女弹了一下小豆沙的脑袋,“不要发呆了,带路。”怎么总是发呆,是鬼气不够吗?下次回鬼界帮帮他吧。
“好,好。”小豆沙鼓足劲向前走,他可不想再被绑了。不时的还要回头看看盈女,以防她跟丢,不然又是一顿好找。
盈女进到宝通院,发现空无一人,不会有阵法压制她吧。再向前走两步,并无不妥。
小豆沙倒是毫无顾及,直接冲了进去。又从里面冲出来,急急的说:“大学士不见了。”
盈女跃上屋顶,见一人鬼鬼祟祟的拿着一个圆盘,上面还有一个针一样的东西,小豆沙一看,“他就是大学士。”
大学士紧盯圆盘,发现指针不动,心下松了口气,自己好不容易修炼成精,还没过几年太平日子,就突然来了一个比他厉害的。还是保命重要。
盈女出现在大学士身后,“你干嘛呢?”
“躲灾呢。”大学士说完这话,便吞了一下口水,回头看。盈女在空中飘着。还有一个...
大学士机械的转过脑袋就要跑,盈女抓住他的肩膀,顺手扔进了屋里。
等盈女进屋,大学士已经跪倒在地。浑身颤栗。盈女收起手里的锦枳绳,还真是高估这位大学士了。
没等盈女问他,他自己就交代清楚了,“我是黄鼠狼修炼成精,五年前到的昱朝,靠着一点骗术,不是,不是,一点卜卦术,混到了一个大学士的位置,我没害过人,更没有业障,清清白白。”
大学士说完见盈女一直不说话,“真的清清白白。”语气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盈女无奈扶额,她以为自己马上要破案,可以回鬼界了,没想到啊。
“昱朝这几年内发起的战乱,可与你有关?”盈女问起正事,神色也正经起来。不再是一副慵懒的表情。
黄鼠狼连连摇头,“我只是为皇帝看天象,天象如果有异,如大风,大雨,冰霜,冰石等会损害庄稼的事。”
“你看他像是会看天象的人吗?”盈女低声和小豆沙说。
小豆沙无奈提醒道:“大人,办正事。”
“哦。”
黄鼠狼心里腹排,我听的到,这声音也不小啊。
盈女继续审问黄鼠狼,问他:“你可说过,两天前的西北方向战场会出现一个非人,且会祸世,战乱也因她而起的预言。”
黄鼠狼心中一惊,“啊,抓回来的是您?”
“你猜对了。”
黄鼠狼立刻正直身子说:“这事不怪我,是皇帝。他想要攻打长生国,得到长生秘方。他不服朝内反对出兵攻打。近段时间,他被朝中重臣逼的没办法,想出了将祸乱引一人身上,然后祭祀,祭祀也会激励军队势不可挡,凯旋而归,这不过是皇帝哄骗世人的手法。”
黄鼠狼低下头继续说:“就算我不配合皇帝说这些话,也会有人帮助皇帝说的,所以我就...”
不过都是贪欲,黄鼠狼不愿失去自己一步步得来的位置,皇帝也是如此,而且位置越高,贪欲越大。
还有长生国,这名字起的,真容易让人想多。
“你怎么确定,那个时候战场上一定会有活人?”盈女知道黄鼠狼肯定算不到她会来。
“随便放一个人不就行了。”黄鼠狼很认真的回答。
盈女闭嘴,怎么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盈女挑眉,“明天我不会出席,你看着办,懂了吗?”
黄鼠狼在皇帝身边这几年也不是白待的,立即说道:“您放心,我的位置有多稳固,您的神女之位就有多稳固。”
盈女起身要走,黄鼠狼拦住她说到:“这长生国与昱朝也做了百年的邻居,攻打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几个月前,我晚上觐见皇帝报告将有大雨,恐小麦会被波及。”说到这,黄鼠狼顿了顿。
继续说:“临近皇帝寝殿,我感受到了有大妖的气息,估计那个大妖就是幕后黑手。”
盈女让黄鼠狼好好解决明天的事,自己会再来的。
自己本来就是皇帝局里的一环,自己代替了他们原本安排的人,皇帝不会对自己起疑心。这样还轻松许多。
小豆沙被盈女遣去看着皇帝,大妖没再出现,线索断了。
盈女郁闷了三日,遣人去找了康修筠,盈女瞧着他的模样,心中感到莫名的信任,与他说了战乱的原因,是他皇兄。
康修筠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盈女眉眼含笑的问他:“你可有后悔?若是你当了这个皇帝,或许能避免战乱。”
他没有回答。告退回府了。
没人陪盈女说话,她也兴致缺缺的,转头睡觉去了。
这几日有皇帝的赏赐,给了神女莫大的荣耀,不过是哄骗世人的手段。
她在人间的第十七日,昱朝对长生国又要发起了攻击,黄鼠狼急匆匆的跑过来,盈女正巧搜查皇宫回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神女。”黄鼠狼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腿,拿起院子里的茶壶,死命的往嘴里倒,皇帝派了人驻守门口,院子里倒是没什么人,不然以为大学士疯了呢!
黄鼠狼稳住气息说:“神女,两日后出征,两国战争,你能帮忙吗?”
盈女摇头,世家一切自有缘法,她不能贸然插手。
“皇帝本想明日就将你祭祀,以鼓励将士们。”黄鼠狼皱眉说完,看盈女的反应。
盈女轻点桌面,思考对策。
黄鼠狼又徐徐开口说:“但我说,若是借助神女的名头,首战告捷,不比将你处死利用的价值更高吗?”他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若是第一仗未赢呢?”盈女眉眼高挑,厉色的盯着黄鼠狼。
黄鼠狼噤声,“不过是推迟了几天的死期,但凡接下来有一次的不顺利,她都会被推上断头台。”盈女淡淡的分析局势。
她从地府而来,从不畏惧死亡。只是没完成阎王给的任务,怪对不起他的,毕竟自己偷喝了阎王好多仙浆。
3.连慬
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阎王为什么派她来,她不是断案查真相的人,打架找她,倒是有九分胜算,仅仅是因为自己恰好在吗?
盈女收回思绪,外面的人禀报康修筠求见。她这时才想起康修筠是这次的主帅,亦是唯一相信她是来拯救他们的神女。
前几日小豆沙打听到,朝廷的大臣看穿了皇帝的把戏。自己真成了一个吉祥物。
“拜见神女。”
“也就只有你,还拿我当神女。”盈女勾了勾嘴角,自嘲的说道。
“我信您是来救我大昱朝的。”他说的铿锵有力。
盈女把大学士说的话告诉康修筠,“可能我还没找到大妖,就被你皇兄杀掉了。”
“不会的。”他立即否认。“每一仗,我都会尽全力,保您无虞。”
他说这话时,眼底坚韧,身姿挺拔。
她气急,疾言厉色的说:“康修筠,你到底想护住什么,你的皇兄,我,还是这大昱朝的子民。”
盈女恨铁不成钢,“你若是为天下安定,就该用遗诏,逼他下位。你现在还听从愚兄的命令,导致生灵涂炭。我以为说了你皇兄的荒唐事,你会阻拦,没想到你也是狼狈为奸,现在又说护我,我还真是不稀罕。”
他都想护住,所以他把希望寄托于盈女,大妖被抓,一切恢复平静。
盈女探过康修筠的灵魂,他对手足之情过于看重。
康修筠无声的退出院子。
第十九日,大军出征,主帅却不是康修筠。小豆沙探查情况回来,皇帝将康修筠软禁了。
她早该猜到的,伴君如伴虎,遗诏这种事,皇帝又怎会不知,康修筠早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从黄鼠狼那里了解到,康修筠用了两日时间,集结了自己的势力,打算逼皇帝下位,但不知谁走漏了风声,皇帝提前预知,剿灭了乱党。黄鼠狼也再一次的感知到了大妖的气息。
盈女知道,康修筠一旦反叛,皇帝肯定会借助大妖的力量,但事情朝着自己未料到的方向发展,还白白浪费了一枚棋子。
盈女加快了步伐,搜索了附近的山,洞,河,但是一无所获。
盈女打算去问问康修筠,看看那天皇帝围剿他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临近王爷府,浓重的妖气铺面而来,在王爷府上端聚拢,她从没搜查过这里。不会这么巧吧。
她发现王府上下的守卫,透着一股妖气,而仆人身上却没有,看来皇帝确实借助了大妖的力量。
她飞至上空,寻其来源,王爷府后院的妖气极其严重,她搜查一遍,却什么都没发现。
小豆沙缓缓的在盈女耳边说:“可能是王爷府后面的那座宅子。
她从十八层炼狱中爬出,都未曾胆怯,但越是临近这件事的结局,她的心竟然微微慌乱,下意识萌生了退意。
小豆沙看着盈女的表情,只能在心中默念,对不起,盈女必须按照阎王给的路走下去。
而小豆沙就是推她一把的那个人。
小豆沙率先走进去,盈女进入院子后,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一点妖气都没有。
盈女无意瞥见池塘的水,水流向下,“下面,地下。”盈女敲敲自己的脑袋,怎么把这项忘了。
盈女伸手想挑逗池塘里的鱼儿,不料被结界挡住,紫色的光晕,一层层的在盈女手里荡漾。
这防御阵法很厉害。盈女心里感叹了一下。自己找对地方了。
现在的问题变成,她要怎么进去?
想要细想的时候,门口传来声音,盈女爬在王府后院的墙上偷看。
来人穿一身黑衣,径直走进结界,“我好像在哪见过他?”盈女自语说出疑问。
小豆沙听见她的话说:“是水蛇连慬,妖族的二把手。”还扬起那本书给她看。盈女摆摆手,她不看,她看不懂。
她以前跟连慬打过架吗?为什么总感觉似曾相识。
入地府者,需忘前尘。这是规矩。盈女不再多想。
盈女打道回府,这个结界以她现在的能力打不开,还是要想其他办法。
第二十三日,昱朝大捷,盈女站在城墙上,城外一片孤寂,落败之色,难民扎营结伴,度过难关,城内欢快的庆祝着胜利,若没有战争,他们也应该在自己的家园,过着快乐的生活。
第二十五日,盈女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第二十六日,昱朝大捷。
第二十七日,小豆沙带了阎王的法器,帮她进入结界,“阎王大人这么大方?”盈女隐隐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但容不得她多想,期限快到了。
趁着夜色,进入结界,一条长长的甬道出现在她面前,墙上零星有绿色的光,像是什么发光的东西消散了,时间一长,嵌进了墙壁。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密室,密室里种满了星菊,星菊的孢子随风飘荡,照亮了整间密室。
星菊中间停放了一具棺材,像是寒冰做的,离棺材还有半丈,就感觉寒冷。
盈女立在棺材旁,盯着里面的女人,她对里面的人也觉得好熟悉。“小豆沙,她是谁?”
“书上没有,应该是个无名小妖吧。”他翻看书上的每一页,没找到任何信息。
无名小妖?怎么会?连慬如此保护,她不会简单。
“这个方位上方是王府?”盈女摘下一捧星菊。慢悠悠的看密室里的东西。
“对。”小豆沙在后面紧跟着收拾盈女弄乱的东西。心里难过,大人我们可是偷摸进来的。
连慬选的地方阴气极重,是大凶之地。按理来说,赐府邸,肯定要测凶吉。看来皇帝从来就没打算留着康修筠。
密室里除了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和书籍,其他没什么异常。
“走吧,出去再说。”盈女不想在密室浪费时间。
盈女一回头便看见连慬手里握着小豆沙。似笑非笑的说:“你来做客啊,看过阡艺了吗?你来看她,她肯定很高兴。”
小豆沙吓得灵体出窍昏死过去。
盈女听连慬说这话,他们以前好像很熟捻。“我们以前认识吗?”
她真诚的发问,却引来连慬的嘲笑,“你居然忘了,”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大笑着说:“你的确该忘,入地府者,忘前尘嘛。”
她现在打不过连慬,她要想办法逃离。
还没等她想完,连慬一挥手,巨大的风将盈女甩到棺材旁,星菊花也随之摇动,孢子四散。
盈女被禁锢在棺材的旁边,连慬走过来,一改刚刚的笑颜,冷漠的说:“如果这次我没有成功复活她,那你就跟我们一起死吧。这是你欠阡艺的。”
“复活,百万人命。你不会是要?”盈女震惊,随之恼怒。连慬一掌将盈女拍至墙壁上,盈女摔下,昏死过去。
等盈女醒来,小豆沙在她眼前飞来飞去,再定睛一看,棺材没了。不会已经开始了吧?
小豆沙见她醒来,焦急的说:“连慬,外面,他。”
小豆沙的骨头掉了几块,其他地方也有细微的裂痕。盈女替他修复好。“我的力量回来了,人间不比鬼界,给你多些鬼气,就不会经常发呆了。”
他愣在原地,他不过是个棋子,对盈女来说还是个坏人,不值当对他如此好的。
“走吧,出去会会连慬。”
重获阵,以百万人魂魄为引,或者以功力深厚的人祭祀。换得一人复活。这种禁术从未有人试过,也不知真假,但连慬信了,以百万人之命,换她复活。
人死了,可以去地府轮回转世投胎,但妖死了,形神俱灭,消散世间。
盈女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她来,就是让她来打架的嘛,调查什么的走个形式。世间一切,自有因果。她改变不了什么,也无法改变。
她飞至王府上空,看见连慬站在棺材旁,无数的怨气鬼魂被吸入重获阵。连慬近乎癫狂的抚摸着阡艺的脸,“马上就好了,马上,马上。”
连慬看见盈女,“你又来毁她吗?这次不行了,你去死吧。”天空似乎有路,蛇从四面八方像盈女冲来。地上也出现了无数的蛇。
盈女大手一挥,将小豆沙藏身后,从地底召唤九十亿万黑杀鬼,鬼长六丈,各带着八万四千小鬼,赤头疫鬼。
比部下多,怕你啊。
鬼兵一出,黑压压的席卷整个天空,地上也站满了鬼兵。“黑杀鬼听令,缉拿散落人间所有鬼魂,不从者,灭。”
重获阵的动力来源受阻,开始动荡。连慬手握长剑,大喊:“没有鬼魂,拿你来祭也是一样。”
盈女躲过连慬的一击又一击,紧握长棒,她不能出手,潜意识的后退,出手会后悔。但她不能放任连慬这样的疯狂行为。
按照连慬这样的架势,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但她还是出不了手。
一击黑气,打退连慬的攻势,阎王挡在盈女面前说:“连慬交给我,你处理下面的妖族。”
盈女点头,退离了重获阵。她这时才发现,妖族已然大举进攻,好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
4.忘却
盈女在地上和妖族厮杀,小豆沙跑出来跟她说:“阎王有令,皇帝阳寿已尽,今日要你杀了他。”
“带路。”
小豆沙冲在前面,盈女一把拉回他到自己身边,顺便铲除了要对小豆沙出手的妖怪。
“对不起。”小豆沙盯着盈女诚恳的说。
盈女笑了笑没在意。她以为是小豆沙觉得给自己添麻烦道歉,而他是为自己骗她而抱歉。
找到皇帝,盈女长棒一挥,四散的黑气聚拢,变成一支箭,射向皇帝。
可被射死的不是皇帝,是康修筠。他终究是担心他这个皇兄,因着皇兄小时候对他的好,记了一辈子,就算皇兄再对他猜忌,他也不以为然。
可康修筠被射死的瞬间,灵光乍现,天上隐隐泛着光,轰隆轰隆的巨响传来,是雷劫。
在这里渡劫,岂不是这座城都要被夷为平地。那她上来这一趟岂不是白费了。
盈女飞奔过去,拉起康修筠的尸体向远处的山顶去。要不是为了找连慬把周围百里的地方都看过一遍,她还没信心一定能找个好地方给康修筠渡劫呢。
你到底是哪位神仙啊,渡劫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没人护法不说,要是雷劫将都城夷为平地,这不是平添业障嘛。
眼看要来不及,盈女瞄准地方,将康修筠扔了过去,平稳落地。盈女拍拍手,表示很满意。
第一道天雷落下,盈女后退了一步,这天雷挺狠啊,这估计是位了不得的神仙。
盈女转头要走,一道天雷劈下,正击中盈女的天灵盖。
“我又不渡劫,劈我干什么?”盈女从高空坠落,砸在地上。抬眼看见连慬在她对面。
连慬败局已定,身形若隐若现,他要消散了,他说:“我们当初就不该信你。”
盈女头痛欲裂,眉间血红色印记凸显。这话与千年前的连慬相重合,千年前他也说:“我们当初就不该信你。”
连慬消散,他向着阡艺的方向飘去。空中的重获阵也已消失,阡艺离开那寒冰一样的棺材,也变为齑粉,消散世间。
空中的雷像是没完没了一样,一天一夜才消停。
盈女回了鬼界,拿了阎王殿里的仙浆,把自己关在宫殿里,日日喝,日日睡,把自己与世隔绝。
她迷迷糊糊之间好像看到了小豆沙,他冒着青气,在自己眼前晃荡,不知是喝酒 上头,亦或是上一世太悲伤,盈女眼中噙着泪说:“小豆沙,怎么连你也骗我。”她猜到了,他主人是阎王嘛。
忽然有一天,盈女破门,飞至奈何桥上,吓得小鬼四处逃散,她坐在桥头,喝着孟婆汤,一碗接着一碗。“你这汤不管用啊。”
孟婆不语,添了些下酒菜,拿了几瓶好酒,把她碗里的孟婆汤倒尽,添上酒,两人就坐在忘川河边一碗接一碗。“千年前,我差点跳进忘川河,却忘了它是针对人而设。”
孟婆一顿,进忘川河者,皆为不想忘前尘。
盈女离开忘川河,一进殿,便见阎王坐在里面。
“怎么?阎王又有任务给我?”盈女慵懒的坐在榻上,一个眼神也没给阎王。
阎王知道她生气,也是,她该生气的。
“魔族一直蠢蠢欲动,直到几月前的神魔大战,神族落下风,天上的那几个老头,把主意打到了千年前将自己封印的虞晨身上,虞晨你也很熟悉了,差一步封神,是对抗魔族的不二人选。千年前,他情劫未过,反而将自己冰封。而情劫的关键是你,所以那几个老头就想出了,抽取虞晨的一半元神,帮他过此劫。”
世间太平的时候想不到人家,一有事用尽手段让人醒来。你们倒是大胆,连虞晨都算计,千年前,我可一点没感觉到虞晨的心意。盈女晃悠着酒杯,心里想着,虞晨你也成了棋子,不对,是我想错了,虞晨就是为保天下而生的。他这样也算物尽其用。
阎王顿了顿,见盈女还继续听着,又说:“尽管只是虞晨的一半元神,他也对你的感知也很强,我们也试过用其他女子去凡间试探,但虞晨皆不为所动。从千年前你被送到这里,我就预知会有这么一天,你会与虞晨重逢,但我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千年前的盈女天资聪颖,法术和灵力在仙家也是赫赫有名,可与当时的虞晨比肩。虞晨自当认为像盈女这样好强又聪慧的的女子,不管在哪,都应该是一方霸主。可能是送去凡间的其他女子没有盈女那么强大的力量,让虞晨直接否认。
“所以我在这里面的作用,就是杀死他,断其念想,让他飞升成神。”盈女冷笑。
我从十八层炼狱爬出,又做了这九十亿万黑杀鬼的首领,我无知无觉,总觉得自己洒脱自在,活到最后不过是他人渡劫的工具。这局千年前便开始了吧,不然当时怎会留我一命?盈女心中一惊,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连慬的重获阵是你们给的吗?”神鬼与妖魔对抗,这次对妖族必是重创。
阎王站起身说:“这阵是他自己求的,但无人试验,无人知真假。”
“好啊,真是好算计,先是针对连慬的局,后来又把我和虞晨加进来,阎王久居高位,怕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人间乱葬岗堆积如山的尸体,上万游魂出现在你面前,奈何桥上的长队。”盈女赤目,额间火一样的印记更加鲜亮,手里的酒杯变成齑粉,随风飘走。
“这是他们的命数。”阎王叹息。这世间的因果轮回自有它自己的想法。就像千年前的盈女在世人眼里已死,我阴差阳错救了你。
“神魔大战,鬼界自当出一份力,收拾一下出发吧。”阎王留下这句话,拂袖走出殿门。
飞升神君,需得断情绝爱,虞晨为了不忘记你,选择封闭五识,冰封自己,只为不忘记你。
千年后重逢,他成了神君,也忘记了你。
盈女这地府和虞晨身边,你只能选一个。阎王知道盈女明白这个道理,剩下的让她自己选择吧。
千年前的盈女名字是华霜和连慬夫妇是朋友,不过妖和仙哪能做朋友啊,恰逢当时找到了妖族在仙界的奸细,他们更不信华霜和连慬的友谊。阡艺突发疾病,华霜盗药,不料药是假的,反倒害了阡艺,连慬不再相信自己,回到仙门,被安了一个私通妖族的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虞晨,她最敬重的师兄,赏了她十八道天雷,呵,连她的解释都不听。
十八道天雷,她怕是要灰飞烟灭了。最喜欢虞晨的那个仙子叫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她在我耳边轻轻说:“蠢笨,我会替你照顾虞晨的。”
原来是她啊,怪不得从判罪到雷刑这么快,辩解的时间都不给自己。这境遇像极了人间写的话本子。
第九道天雷落下,自己不省人事的倒下,醒来就在忘川河边,她以为是自己扛过了十八道天雷后被流放。其实是她的哥哥湛寒求的阎王,救我一命,仙界的华霜死在了第九道天雷,灰飞烟灭。
她的灵丹和灵根具毁,吸附鬼气重新修炼也是一个好办法。地府这个地方鱼龙混杂是藏身的好地方。
阎王助她修炼,她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天纵奇才,原来只是走了后门。
连慬为救阡艺走遍世间,在地府发现了我,我从炼狱杀出,满身戾气,连慬到最后都没有怪罪我。他死时,一颗珠子飘向,里面是他在世间遇到我,或者刻意来找我的画面,录入珠子,带回去给阡艺看。
她的回忆里,自己仰慕也喜欢虞晨,她处刑的那天,虞晨站在高台,轻描淡写的布阵,淡漠的说:“开始吧。”就好像是处置妖族的阿猫阿狗一样。毫无感情。
那天她恨极了虞晨。
翌日,鬼兵整装待发,孟婆突然登门,放下了一个酒壶说:“这次的孟婆汤一定管用。”
盈女凝视酒壶,遽然一笑,仰头喝下。入地府者,需忘前尘嘛,还不忘跟孟婆说一句谢谢。
盈女的悲伤快要溢出来,一股清泉压制了她的悲伤,转而无事。
盈女率众出发,阎王凝望盈女远去的地方,“湛寒,我又当了一回坏人。”
千年前高台上的不是虞晨,鬼界暴乱,他前来压制,高台上不过是简清放置的人偶,虞晨回去时,华霜已死在九道天雷下。
虞晨冰封自己,简清守在他的洞府外,不知道哪天简清暴毙。天意或人为,无人知。
阎王曾和湛寒说过此事,但不是湛寒做的。
神魔大战结束,魔王消散,鬼界有功,盈女代阎王上天参加庆功宴。虞晨在暗处看着盈女,眉心神印不稳。自此天各一方,两不相干。
后来听说,虞晨在神魔大战中受了重伤,已然消散。
再后来,在鬼界的一年一述职的大会上,阎王身边新晋了一位主事。音容相貌与虞晨一模一样。
他坐在盈女旁边,眉开眼笑的说:“我叫姜格,以后请多多关照。”
《妖在人间》活动作品
作者:不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