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吴家村

　　“……那不周山一倒，天没了支撑，怎还得了？那天上破了个大洞！偏偏祸不单行，无恶不作的黑龙又趁机跑出来兴风作浪，淹死了好多好多人哇!”年逾古稀的老人坐在槐树下，给周围的孩子们讲着神话。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姜爷爷?”孩子们瞪大眼问道。

　　“诶，别急啊，听爷爷慢慢讲。”老人摇着蒲扇不紧不慢道，“女娲娘娘不忍心看自己的孩子们身陷灾难之中，去各地寻来五彩石，炼石补天。不知用了多少个日夜，女娲娘娘终于补好了天上的洞，可她来不及休息哇！你们想想，单单只补好天，可天还没有支撑还是会破的哇！于是啊， 女娲娘娘找来鳌龟的四条腿，把它们变成山作新的支柱，之后又马不停蹄赶去斩黑龙治水祸，救了人们。——行喽，今儿就讲到这儿了，天儿也不早了，都回家吃饭去。再不回去，娘就要打屁股喽！”

　　孩子们嬉笑打闹着散去，只剩一个带着帷帽，拄着竹杖的姑娘还留在原地。

　　“时间不短了，你也该离开了吧，” 姑娘开口，“神农。 "

　　“唉，是啊——时候不早啦，该走喽——"老人起身伸懒腰，“等青龙醒了，麻烦您老，代我向她问个好哈。” 

　　“好。”白泽颔首，抬头看看天色，“算起来，我在这呆的也够久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那您在这儿寻到答案了吗？”神农问道。他记得白泽一直在人世间游走，一是为了履行和女娲的约定，二是为寻求一个答案。

　　“没有。”白泽摇摇头，“我虽是通晓万物的白泽，但对于人性本善还是本恶这个问题，我说不准。我只能靠观察人类来寻求这个答案。但游历人间数千载，我怀疑这个答案是否真的存在。随它去吧，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只是不过好奇一个答案罢了。”

　　“那就祝您一切顺利。我啊，就先走喽。——世人，都道那神仙好， 却不知神仙终归无——凡人尚有轮回日，那神呐，终融那天道中呦——”神农和白泽道过别后，背着手，哼着不成调小曲远去。

　　这个冬天，吴家村少了位总爱坐在古槐下给孩子们讲故事的姜爷爷，而在不为人所知的归虚里多了位名为神农的人神。

 

　　二

　　初春，白泽跟着吴家村的村民埋葬了神农的躯壳，待到惊垫时节，她便背上行囊南下，进山去找青龙。进了其休眠的山洞，便见洞中潭心岛上有个布满花草的“小山”，从山洞顶上裂隙中透下的光打在山顶的两棵树上。

　　白泽足下轻点，掠过水面落在岛上。“小山”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开始动弹， 待其完全抒展开来，青龙出现在白泽面前。

　　“你来了。”青龙在山洞里飞了一圈舒展筋骨后，落在白泽面前化作人形。

　　“嗯，来道别，另外代神农向你问个好。”白泽淡淡道。

　　青龙闭目感知周遭气息，言语中带着些许伤感：“神农也走了啊……天道……差不多快完满了。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没想好，走到哪算哪吧。”白泽注视着湖面，“反正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消磨。”

　　“听你这么一说，我跟你一起吧。一直缩在这山里也不是个事儿，该出去走走了。”青龙活动活动筋骨，“顺道去找老友们叙个旧，先从玄武开始如何？”

　　“也好。把你那角收收，我们启程。”白泽答应下来，同青龙一起一路向南，前往南海。

　　泉州府

　　“诶——这儿变化挺大啊，记得我上次出来，还是蛮荒之地呢。”青龙四处张望，街上人来人往，商贩吆喝声不断。

　　“如今已经是大明了，上次你出来还是周朝，近三千年，变化当然大。”

　　“害，人界这边灵气越来越少，你现在这副躯壳是女娲娘娘拿黄土捏的不用消耗灵气，但我们不行。有你在边儿上还能提醒我维持人形，不然现了本体， 被生人撞见又是个麻烦。至于那三个……"青龙掰着手指念叨，“玄武应该很少出来，她爱凑热闹这倒不假，但是一不留神没维持住人形，变回本体，她是会被凡人当成灵龟显圣追着砸铜钱许愿的。 白虎啊向来不爱往人堆儿扎，更何况也不方便，他那本体被人撞见倒没啥，但是吓人啊，搞不好官府还要悬赏他那虎皮呢。朱雀那地界人少，灵气相对来说丰裕点儿，他又是个好动的主，应该属他出来转的最多，但也不会往东边儿来 。不过说起来，其他妖兽呢？这一路走过来怎么一个也没碰见？”

　　“都回妖界去了。商末周初那阵子有个封神战争，也不知他们争那封神榜名额做甚，反正最后那场战争让人界灵气亏空极大。再加上这几千年里人妖修炼时不加节制地吸收灵气， 这灵气恢复速度跟不上消耗，最近甚至各大灵脉几近衰竭。 现在，凡是《山海经》记录在册的， 有名有姓的妖兽都陆陆续续回妖界了。还留在人界的除了你们和零星不想回去的，无非是些个还不成气候的山野精怪。”

　　“哦～”青龙点头后作出口型，“有人跟着我们。”

　　白泽和青龙闪身进入一处僻静的小巷，随后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少年跟了过来，捧着罗盘看着空荡荡的巷子，喃喃道：“明明看到她们进来了啊……”

　　“别动。”白泽出现在少年身后，尖利的指甲抵在他脖间。

　　“诶诶，白泽你别吓着孩子。" 青龙眼见少年被吓的要哭出来，连忙劝白泽收收杀气。 白泽冷哼一声收回手，少年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哇啊！我，我不好吃的！”

　　“泥巴好吃才怪。”白泽言语里尽是嫌弃。

　　“别怕，我们不吃人。”青龙蹲下身摸着少年的头，尽量柔和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我我，我叫许招福。 玄姐姐让，让我跟着这个罗盘帮她找两个人，我不知道它，它会指向你们啊!”许招福抖的和筛糠一般。

　　“玄渡？”青龙看向白泽， 得到后者肯定后转头看向坐在地上颤抖的许招福：“你没跟错，她要找的就是我们，我们是她故友，你能带我们去找她吗？”

　　“你你，你们不是想吃了玄渡姐姐吧？！”许招福带着哭腔道，“我不会带你们去的！呜——玄渡姐姐有壳不好吃的！”

　　“何苦跟个毛头小子多废口舌？你我又不是不知道玄武在哪。”白泽不耐道。

　　“玄武不是让这小孩儿来找咱吗？咱跟着他回去他也好交差。”

　　“麻烦。”

　　青龙一顿好说歹说，许招福半信半疑地带她们前往港口。

　　“老伯，上石湖城，三个人！”许招福递过船费，船伯撑着小渔船晃晃悠悠驶离港口。

　　 

　　三

　　石湖城外一处芦荡。许招福冲着芦荡大喊：“玄——姐——姐——！” 

　　除了风吹过芦荡的哗哗声外，再无其他声响。许招福挠挠头：“玄姐姐可能没听到，我再喊喊，”

　　“不必。”白泽出声制止“她在来的路上，就快到了。”

　　话音刚落，一位面上有黑蛇刺青的玄衣女子从芦荡中窜出，手里拎着两尾二尺长的鲤鱼。

　　“回来了？诶哟，你俩也来了啊，没想到他真能给你俩带回来”玄武顺手把鱼扔给许招福，“招福，这二位就是客人。”

　　“玄姐姐，我，我先回去做饭了。”许招福抱着鱼，脚底抹油般跑掉了。

　　“那孩子……瞧见过你本体？”青龙想起许招福说玄武有壳不好吃的话。

　　“算是吧？”玄武看向白泽，“白泽你也看出来了吧，那孩子的眼睛。”

　　“嗯，看似寻常，实则内含阴阳，虽无法分辨鬼神，却可见妖兽本体和灵气状貌，是个天生修道的好苗子。”白泽道，“可惜注定短命，但……我观其命格略有变动，玄武，你做了什么吧。”

　　“是，我给了他我的传承。”

　　“原来……等等?你的传承？！”青龙震惊出，“给这么大点儿的一个孩子，还是个孤儿，你这是想做什么啊？!”

　　“那孩子是被海水卷到彭湖的，但有一息尚存，想来也是与我有缘，我就捡了回来，养到现在。很乖的一个孩子，左右我这传承也不知道给谁，就给他了。”

　　青龙还是无法理解，它们四个神级妖兽分别诞生于人界五行中的金木水火，意味着它们要维持人界五行的流转，这也是它们为什么不回妖界的原因。但人界灵气日益衰微，它们终有一天还是要回妖界去的，而维持五行流转的责任，就得以传承的形式交给凡人，而为了能一直传下去，这传承往往是交给一个家族，可玄武这……

　　“有了你的传承，这孩子确实可以长寿，但命中注定的无妻无子。”白泽看向许招福离开的方向，“而且你这传承要传下去，只能靠师徒关系，但凡后世有一代没收徒，你这传承，就算是完了。”

　　“以后的路就让他自己走下去吧。至于后世的事，就要麻烦白泽你多担待些了。”玄武叹息“诶，你俩怎么有闲心来找我了？”

　　“这多少年没出来了，就跟着白泽出来转转，找你们续续旧，”青龙道。

　　“这样啊……找过朱雀跟白虎了？”

　　“没呐，先来找的你，本来打算叫上你一起去找他俩。但你这带着孩子……“青龙欲言又止。

　　“玄武，你得离开，否则最后的因果，你们都受不起。”白泽严肃道，“你的传承，本不是一个孤儿能承担得起的，若非那孩子特殊，恐怕早就夭折了。你强行介入他的因果，倘若他不知你身份还好，但坏就坏在他知晓你的身份。这样一来凡人与妖的联系不断加深，这样下去， 你们谁都得不了善终。”

　　“我知道，所以正打算寻个理由离开，让他自己生活呢，你俩来正是时候。”

　　“尽早离开吧，那孩子，已经患上癔症了。”

　　“诶呀你俩快结束这话题吧！玄武你家小孩儿不是回去做饭去了？手艺如何？可别伤着自己喽，快回去看看吧!”青龙忙打破这沉重的氛围，推着两妖顺着许招福离开的方向追去。

　　“诶青龙你还真别说，招福手艺确实不错，走，吃饭去。”

　　进了小院，几妖鼻尖充斥着饭菜的香味。

　　“豁，色香味儿俱全啊。”青龙进屋瞧见那一桌菜赞叹。

　　玄武招呼着坐下吃饭，白泽摘下帷帽，许招福看到那双诡异的眼睛不禁又瑟缩了一下。那双眼睛，右眼同常人无异，可左眼巩膜乌黑、虹膜惨白。不知为何，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许招福莫名有种自己被一览无余的感觉。

　　因为先前的话题，这顿饭吃的十分压抑。白泽随便吃几口就放下碗筷，玄武沉默着吃饭，青龙想活跃气氛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许招福就更不必说了，埋头小口小口扒着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白泽放下筷子便又重新戴上帷帽，虽看不清她的脸，但许招福总感觉她在盯着自己。

　　吃完饭，许招福正要收拾碗筷，但被青龙抢先一步。

　　“招福，你别动，有件事得找你谈谈。”玄武语气沉重。青龙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端了碗筷便溜了出去，白泽没有动作，帷帽下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一人一妖。

　　“……唉……”玄武艰难开口，“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以后的路，招福你要自己走了。”

　　“……什，什么？"许招福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玄武起身走到门口背对着他，它怕自己会心软。

　　“玄姐姐……我做错了什么吗？我会改，我一定改的，你别不要我……”许招福带着哭腔去扯玄武的衣襟，“我会乖的，我真的会乖的……”

　　玄武狠心把衣襟从许招福手里拽出来，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许招福手里没了衣襟，眼泪再也止不住。

　　“你本活不过十三。”白泽冷声道，“若非它看你可怜，把传承放到你身上强行给你改命，你早就死了。现在，它要是再不同你分开，就一定会死，你，还要缠着你玄姐姐吗？”

　　许招福兀的瞪大了眼睛，还未说什么就见白泽不知从哪掏出两摞书和一沓银票。

　　“你若以后还想见她，那就带着这些东西去彭湖， 按书上说的去修炼， 再收几个徒弟，等她自己回去。”白泽语气旧冷漠，“你身上的传承，一定要一代代传下去，不能断， 断了她同样会死。”

　　“谈妥了？"青龙从外头回来，看见许招福正往书箱里装书。

　　“嗯，让他去彭湖生活。我们走吧。”玄武抬腿向外走去。

　　“慢着。”白泽叫住玄武，“把蛇蜕给我两张，青龙你换下的角给我一对儿。”

　　“要这干嘛？”青龙不解但还是和玄武一起把东西递了过去。

　　白泽接过蛇蜕和龙角，又从自己头上割下一缕毛发，将这三样东西收进一个福袋中递给许招福：“多谢款待。”

　　许招福茫然地看着手中的福袋，再抬头时已不见几妖踪影，他胡乱蹭掉眼泪， 忍着悲伤背上书箱，收好行李细软，独自前往彭湖。

 

　　四      

　　“这样一来这些年来的因果，也算是作了个了结。”白泽看玄武满脸忧愁, 叹气道，“莫太过担忧，人各有命，更何况我已经把你的蛇蜕给下算给他留个念想，虽说我的毛发效用不及麒麟,但多少能给他添些气运，还有青龙龙角的加持, 能保他在彭湖一生平安。”

　　“呼——我没事儿。咱接下来去哪？找朱雀还是白虎？”玄武双手搓搓脸颊问。

　　“朱雀吧。这个时节白虎在山里不大好找。”白泽压压帽檐，带着两妖一路向西北行进。

　　一路过去，兵荒马乱，几妖目之所见，百姓皆对朝庭心怀不满，遭连年天灾的陕北的百姓更是怨气冲天。 等进了亦力把里境内，白泽摇摇头：“可叹这大明气数将尽，即便现在这个统治者竭力挽救, 也改变不了灭亡的结局了。”

　　“夏桀被放逐后死在南方，商纣王死于自焚。 诶，我突然挺好奇这大明最后一统治者是怎么个结局。”玄武发问。

　　“玄武你还是这个老样子，连人家怎么死的都好奇。”青龙无语。  

　　“诶嘿。”玄武吐吐舌头。

　　“吊死的。现在各地起义军里，陕北一个姓李名自成的农民起义打进了皇宫，那皇帝就在一个假山上自缢了。 ”

　　“自挂东南枝啊。”玄武道。

　　“后人称此为君王死社稷。”白泽边走边说，到了一座城池脚下，白泽道：“我们到了。”

　　“昆迷失？朱雀来城里了？”玄武看城门上的字，“也是，他那性子也不会老实在蒲昌海里待着。”

　　进了城，白泽向一处装潢华丽的酒楼走去，青龙和玄武紧跟其后以防被人群冲散。 这酒楼里人来人往， 不少商队和旅客在此歇脚。

　　“哟，稀客，这是那阵风把几位吹到我这来了？。”一棕发男子从二楼一跃而下稳稳地在几妖面前站定，伸去挑白泽的帷帽。白泽早有预料，一竹杖敲了过去，致使男子迅速收手，拧身一个后空翻落在柜台上，抬手扫起一个酒壶砸向白泽。白泽右手扬起接住酒壶，壶中酒洒出几滴溅在她帽纱上,再看向那男子，旋身稳坐柜台边缘，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身手不减当年呐。”男子笑眯眯道。

　　“彼此彼此。朱雀你这犯贱的样子也和当年一样。”白泽把洒壶递给早就拉着青龙坐一边儿去的玄武，“开个雅间，葡萄和石榴不错。有苗吗，我带回去种几株。”白泽吐出果核问。 “想要？自己上后面挖去呀~”朱雀抿酒道。 “几位怎么想起找过我来了？”

　　“多少年没见了，出来聚聚。顺便带上你一起去找白虎。”玄武捏颗葡萄扔进嘴里，“诶对，什么时候动身去找白虎？”  

　　“等这天下安定下来再说吧，少说还要等个百八十年。”白泽看向窗外,“中原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西域这…也快了。”

　　“害,反正咱们这几个，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不如小爷先带你们在这儿附近转转，大虫那儿啥时候去都成。 ”朱雀无所谓道，“对吧青龙，青龙？”

　　几妖这才注意到青龙已经醉到维持不住人形了,龙角已经冒出，青色龙鳞在脸上忽隐忽现。

　　“诶呀我忘了，青龙这家伙酒量不行。”朱雀一拍脑门，“这酒后劲儿大。”

　　白泽扶额，伸手拍开玄武去拿酒壶的手：“放下，你比青龙好不了哪儿去，你要再醉了现原形，我俩可没那本事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把你们运出城。”

　　“诶呀我就喝一小口…”玄武见白泽不松口，只得悻悻收手，帮着把青龙带出城，前往朱雀的栖息地：蒲昌海。

　　青龙酒醒后，朱雀领着几妖在亦力把里四处玩乐，直到战火烧到西域。

　　“你们休眠吧，走的时候我叫你们。”白泽道，“趁现在灵气还没彻底枯竭，多积攒些灵气，中原那儿再过个千八百年，灵气差不多就枯竭了，到时候没有灵气积攒行动可就困难了。”  青龙几个答应下来,纷纷在蒲昌海周围进入休眠，白泽守在附近，一守便是百年。

　　 

　　五

　　127年后的夏至，白泽一一唤醒沉眠的老友，一同赶往东北山林。  

　　“朱雀，你头上的毛，怕是留不得了。”白泽花了点时间给几妖说清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后抵唇憋笑道。

　　“什么玩意儿？小爷才不剃，丑死了。”朱雀对清朝剃发这一点十分不满，“你要么剃干净，要么不剃，就剩一撮几个意思？”

　　玄武扶着青龙大笑：“噗哈哈哈！一想到朱雀剃了头变回原形的模样…不行，我绷不住了啊哈哈哈…实在不行，朱雀你要不变个女体吧！反正咱都不分雌雄不是？哈哈哈哈…”

　　“头可断,血可流，小爷的头绝对不剃！“朱雀拒绝道，“还有玄武，建议你不要建议。”

　　“呵呵…白泽你别逗它了。"青龙掩嘴轻笑，“朱雀的模样偏西域人，但清朝应该没规定西域人也要剃发吧？我看一路走来没见几个剃发的西域人啊。”

　　“是啊， 清朝的剃发主要针对汉人。"白泽笑道，“朱雀你头上的毛保住了。”

　　“啧，好啊！你们几个又在这儿消遣小爷。白泽你居然学坏了。”朱雀笑骂道，转头催促道，“走走走， 找大虫去。”

　　满洲，外兴安岭

　　白泽带着几妖往群山深处走去，越深入，人类的痕迹就越少，以至最后看到的是山林最原始的模样。 一只近三米高的纯白色巨虎从深处走出，喉咙里发出低吼来恐吓驱逐入侵者，当它走近感知到来者气息后，化作一男子落在白泽面前。

　　“白虎好久不见。”白泽和白虎碰了碰拳。

　　“好久不见。”白虎看到朱雀眉头一皱，“你们来就来，把这只死家雀儿带来做甚？”

　　“小爷我想来就来谁也管不着。”朱雀理直气壮道。

　　“滚，赶紧滚，你还想再烧一次山不成？"白虎不耐烦道。

　　“好了好了，来都来了，哪有赶走客人的道理不是。”青龙打圆场道,“难得一块儿聚聚，就别吵了，啊。”

　　在青龙一顿和稀泥下，最后白虎领着几妖往住处走，到了山洞，朱雀、玄武和青龙各自走向合的“床榻”去。

　　“ 哟～大虫，说着不让来,怎么还留着小爷这睡觉的杈子呢？"朱雀变回原形飞上横在山洞上的树枝上，贱兮兮的样子很是欠揍。

　　“我现在就撅了它。”白虎欲动手。

　　“行了，朱雀闭上你那破嘴。白虎,你带我去看看蚩尤墓。”白泽拍拍白虎的肩，白虎瞪了朱雀一眼带着白泽出了山洞。

　　白虎变回原形， 驮着白泽往更深处走。

　　“你的身体出问题了，连我们的气息都辨别不出来了,”白泽开口虽是问句但语气中毫无疑问，自问自答般说出答案，“蚩尤墓出问题了吧。”

　　“是。有一伙儿打着信徒名义的杂碎想要攫取蚩尤的力量，破坏了禁制。”白虎翁声翁气道，“蚩尤墓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开始不断地向外泄漏蚩尤残存的力量，周遭生灵受其影响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我只能祭出大半儿力量去堵住那个缺口，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得尽快找传承者了。”

　　“确实,你们四个就你的传承还没交给凡人了。”

　　“我尽快吧，你也帮我留意留意人选。还有，那群杂碎我没能处理干净，我有预感，他们会在将来危胁到人界与妖界的安全，你要多加小心。”

　　“你的预感是对的。”白泽表情疑重，“不过那将是两百多年后的事儿了，当务之急是加固蚩尤墓的禁制。要不了几十年，九州就会经历一场百年浩劫，到时这里若被夷族人找到，恐怕这儿的灵脉会被彻底破坏，再无恢复的可能。”

　　“嗯。我们到了。”蚩尤墓虽说是墓，但也只是一块儿铺满碎石的空地，底下也并未埋葬蚩尤的尸首，它只是封存了当初蚩尤没有融入天道的那部分力量来保护此地灵脉不受损害。 白泽跳下白虎的背，走到空地中央，将竹杖用力插进碎石中。似是什么被捅破了一般，黑色的雾气源源不断的从竹杖下溢散出来，在弥漫开之前，白虎设下结界将其困在这片空地上，白泽口中念念有词，腰间挂的小鬼工球浮起变为绣球大小并开始转动，几条布满黑色符文的红色布条从中飞出，将黑气聚成一团缓慢往回压制。白泽找准时机猛的拔出竹杖，大量黑气还未涌出便被布条封死。白虎撤掉结界，同白泽退到一旁。鬼工球已变回核桃大小挂在白泽腰间，而红色布条则开始像藤蔓一样生长蔓延，逐渐覆满碎石地，最后隐去形态。

　　“走吧。”白泽掸掸衣服上的尘土，和白虎原路返回。

　　此后的一百多年里几妖过的还算清闲，毕竟没有人类打扰，除白泽还会偶尔出去转转外也没谁出过几次山。直到1931年9月…  

　　“呃啊——！！”毫无征兆的，白虎感觉身体像被粉碎了一般剧痛，在痛苦下蜷缩成一团。青龙和玄武忙上前查看，朱雀也收敛神色难得正经起来，白泽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叹息：“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啊…”

 

　　六

　　在青龙法力的作用下，白虎的疼痛得到些许缓解。

　　“哈——哈——”白虎喘着粗气，“白泽，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白泽带上帷帽，“走，去交传承，已经帮你物色好人选了。”

　　白虎勉强化作人形，在朱雀和玄武的搀扶下跟上白泽，青龙则跟在最后为其注入法力维持人形。 出了山，目光所及之处,生灵涂炭，宛如炼狱。

　　“妖界那边也出事了。”白虎道，“这儿灵气枯竭，昨晚孟极入梦告诉我妖界的灵气正在不断被人界夺取。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灵气稀薄，妖界也会发生动乱，妖兽逃窜人界，恐怕人界和妖界会共同走向灭亡。得切断人界和妖界之间的通道。”

　　“切不了，只能封。”白泽冷静道，“但封的方式…白虎你当真确定了？”

　　“就当我还盘古和人界的吧。”白虎释然道。

　　“你俩什么意思？”玄武皱眉。

　　“瞒了我们什么吧。”青龙看向白泽。

　　“啧，大虫你怎么说的要去死一样。”朱雀也察觉到不对，见白虎不说话，不可置信道：“不是？你真要去死？”

　　“人妖两界间的通道，不是寻常手段能够封印的，需要用最纯粹的五行力量任意其一。而你们作为盘古从人界五行中取材创造出的妖兽，也自然是做封印的最佳选择。虽然我有能力直接封印，但只能封印一个且不可随意离开，白虎这只是开始，诸位还请提前做好准备吧。”

　　话音落下，几妖一路沉默着跟着白泽到了一户人家。

　　白泽敲了敲院门，门被一男孩打开条缝，看清来人后男孩一边叫嚷一边跑回屋：“娘！娘！风姐姐来了！”

　　一个老妇拄着拐杖从屋里迎出来，身后跟着三个孩子。

　　白泽伸手搀住老妇，老妇让三个孩子依次排开，长女不过十二三，次女仅仅四五岁，开门的男孩八九岁站在中间。

　　“姑娘啊，老大跟着他爹去打鬼子了，您看看这三个孩子吧。”

　　白泽点头，扭头示意白虎去挑选传人。白虎被搀着走到孩子们面前，拍了拍男孩儿的肩：“就他吧，姑娘家就别遭这罪了。”说罢指尖轻点男孩儿眉心，一道金光没入男孩儿脑中。

　　“贺家婶子，我把兰娃子带走几天。您带着梅姐儿和菊丫头进山躲着去，两个月后再出来。”

　　“好，好，我们这就动身……姑娘，您跟我说说，是不是鬼子要来俺村儿了？”老妇担忧道。

　　“您老别多想，我是担心有寻我的人来找您的麻烦。哦对，贺叔跟竹哥儿会没事儿的，您别太担心。” 又嘱咐了一些事后白泽一行带着贺兰返回大兴安岭。

　　“白泽，怎么不告诉她实情让她带村里人一起去避难？能救一个是一个。”  青龙低声问。

　　“我让她带着俩孩子进山躲着已经算有违天命了。”白泽摇头，“我不能过多干涉人间因果。虽然女娲娘娘托我多照顾些她的孩子，但总有些事，是她的孩子们必须要去经历的。”

　　“唉…”

　　在白虎住处不远处，白泽找到人界和妖界间的通道口，青龙几个都变回原以减少对灵气的消耗，贺兰知道这次来不是一般的事情，所以虽有惊异但并不害怕。白虎一步步走到阵法中央，在白泽的低吟声中化作点点金色光芒,隐没入阵法之中。

　　白泽将关于加固封印的术法教给贺兰，看着他练习几天确保他已熟练后便送他回去找他亲人，并割下几缕毛发分装在布袋中分给几人。 一切都安排好，几妖最后看了眼沦陷的东北，跟随白泽去看其他传承者的情况并各回各自地界去守着。

　　 

　　七

　　西北吐鲁番

　　朱雀的传承者鄯家是楼兰古国王室的后裔，过去几度幻想复国。经过漫长时间的洗礼，鄯家几经兴衰，其后人便把专注点放在朱雀的传承上。近些年来局势动荡，他们给自己加了项任务：抵抗侵略者。

　　蒲昌海早已被漫天黄沙掩盖，但朱雀仍留守此地，等待未来。

　　白泽等妖则继续向东南赶路，于神农架附近寻到了青龙的传承者，神农氏后人姜家。姜家虽然分支众多但大都赶往抗战前线，本家仅留守了小部分男丁和老弱妇孺。族内无论男女老少均要接受训练，以保证敌人来犯时能与之对抗一二。

　　青龙留守于山中，白泽和玄武赶往彭湖。 彭湖已被鬼子占领，白泽两妖绕过封锁线找到许招福的传人，许还乡。确定传承者都无事后，白泽告别玄武返回大陆。  

　　14年里，白泽四处游走，大部分时间留在东北看照贺家人。

　　 1945年后又过去4年，尘埃落定，白泽前往哀牢山，千年前它便托狸力在深处建了处宅院，未来漫长的时间它都会留在这，看守最重要的通道。

　　1964年白泽赶往罗布泊寻找朱雀，找到它时它已陷入颠狂，正用仅存的理智尝试分离并销毁被核辐射污染的那部分神魂。白泽及时制止它这种无异于自杀的行为，协助其分离神魂后将被污染的那部分封印到鄯家血脉中，最后朱雀的残躯化为红色的光芒成为罗布泊的通道封印的一部分。

　　随后白泽赶往神农架和澎湖列岛，让青龙和玄武融入封印，一切结束后它回到哀牢山的宅院。它望了望院中长势正旺的葡萄和石榴，叹息着回房度过孤独而漫长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