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之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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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彼不祥
2024.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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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需之水出于其阳,而西流注于伊水,其中多鯩魚,黑文,其状如鲋,食者不睡。”——《山海经·中山经》

 

冰凉的水顺着脸颊滴落。我晃了晃脑袋,让头发上的水滴甩在镜子上。没用毛巾与吹风机,我就这样光着身子离开了浴室,在地板上踩下一个个脚印。

 

我独自一人居住在城市的角落——一间狭窄的公寓,和其他上班族没什么两样。我像往常一样坐在了电脑屏幕前,随意翻找着各种不知名的老电影,用以打发夜晚无聊的时间。

 

今晚的电影很无聊,网上评分低得吓人。不过我还是期待地点开了播放,并对着长达一分钟的开屏广告给出了期待。

 

目不转睛。

电影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小山村,和我记忆里曾经的家很像。

池塘的水草被人拨开,杂乱茂密的香蒲叶残缺不齐。水鸟涉水而飞,惊扰起蛙鸣阵阵,波纹不平。

那时的我每天在村里和一群小伙伴光着膀子下河摸鱼,在冰冷的水里冻到手脚发紫。彼时的我,也是浑身湿漉漉的,却毫不在意。

 

妈妈总是和我说,多吃鱼会让人变聪明。可是我不喜欢吃鱼,嫌弃挑鱼刺的麻烦,于是我每次抓到鱼后,就把鱼随手扔回河里。后来我去了镇上读书,那是附近最好的高中。妈妈为此特意炖了一锅鱼汤,是从村口买来的草鱼,个头很大。我对此仍旧不屑一顾。

 

在学校里,我成了老师从来不会关注的普通学生,成绩居于中游。我总是睡觉,每天晚上草草应付过作业就躺下,在每节课间争分夺秒地趴在桌上睡觉。到后来,我开始在课上打瞌睡,甚至利用吃饭的时间睡觉,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时间睡觉。

 

这一日,我一如往常地躲在教室的窗帘后,悄悄打起了盹。老师发觉后,勃然大怒,将我赶出了教室。我却倚靠在走廊的墙上睡了起来。校服成了我最熟悉的被子,同窗们的读书声伴我入眠。

 

我并非全然无感,面对着愈发惨淡的成绩单,懊悔的心情化作一双通红的眼睛。我开始想尽办法不让自己睡着,我试着用笔尖扎胳膊,用凉水洗脸,用拇指和食指使劲地掐着一小块儿皮。听说喝咖啡可以驱逐困意,我甚至用早饭钱请走读的同学帮我在镇上买最便宜的咖啡。

 

我把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一遍,可最后只是自暴自弃式的麻木。

妈妈第一次从家里赶来,站在陌生的教师办公室里,听着老师喋喋不休的训话。而我竟然站在办公室里泛起了困。

 

回到家,想象中的打骂并未到来。妈妈又炖了一锅鱼汤,对我说道:“多吃鱼,吃鱼就不困了。”我没敢说话,坐下来默默喝完了一碗鱼汤,把每一根刺都挑得干干净净。

 

我回到了学校,聚精会神地听了一天课。晚上在寝室,同桌高新华惊讶地看着我坐在了桌对面。作为老师们特别喜欢的优等生,高新华每天都会写题到深夜。这是我们第一次在晚上一起学习。

 

电影结束的滚动字幕在屏幕上缓缓流淌。电影讲了什么则根本记不清,我总是有走神的毛病,有时回过神来,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忙别的事情。短则一两分钟,长的时候甚至有半小时的先例。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完整地看过一部电影。

我抓起鼠标随手点开了另一部电影。眼睛盯着开屏广告许久没有眨动,我却丝毫不觉得发酸。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3:05

我继续盯着屏幕,拿起一旁的水杯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嘴唇。

 

从那天起,我和高新华每天晚上都在寝室学到深夜,有时他已经睡了,我把台灯调暗,自己一人继续做题。高新华很够意思,他给落下太多课业的我讲了一遍又一遍书上的习题,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各种知识点。我很过意不去,于是花了两天的早饭钱请他在食堂吃了红烧鱼。

 

我一改之前的颓废,每日勤奋学习,时间很快到了周六。学校每周只放一天假。这天上完晚自习,我和高新华回到了寝室,习以为常地打开习题册和课上笔记。那股熟悉的困意再度涌来,我听着高新华讲解错题时,竟然不自觉地用手肘拄着桌子睡着了。

 

猛然间再次睁开眼,高新华已经再次低头默写起了英语单词。他看我时的眼神,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却让我感到口干舌燥。强忍困倦,我们一直写卷子到了半夜。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回了趟家,告诉母亲我还想喝她做的鱼汤。妈妈听说我在学校学习很用功,摸了摸我的头,转过身去灶台又炖了一锅鱼汤。我仔细吃完了鱼,又匆忙回了学校。

 

这天晚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困意再次出现,我咬着牙用笔尖狠狠扎破了手背,指甲刺入手心。然而什么用也没有,我又一次趴在桌上睡着了。

 

周一的早课上,我咬破了嘴唇。舌尖舔舐着甜腥的唇瓣,瞪着通红的双眼在笔记上写下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公式。

 

我不能睡觉,我绝不能睡觉。

 

晚自习时我向老师请了假,坐车回到村里,在夜色中一路从熟悉的村口跑回了家。繁星满天,虫鸣于野,寂静而喧嚣。槐木的叶儿随着微风晃动,清香沁人心腑。

“我要吃鱼,妈妈。”我对着皱着眉头的母亲说道。

 

母亲抄起了挡门用的木棍,打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不躲不闪,站在原地挨了木棍,不依不饶地说道:“我想吃鱼,妈妈。和那天一样的鱼。”

 

“吃了鱼就不困了。”我说道。

 

妈妈放下了木棍,用身上的衣服擦了擦手,将我抱在了怀里。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挨欺负了,是不是老师又说你了?”她温暖的额头紧贴着我的脸,用她粗糙的手抓起我的手,一脸担忧地问道。

 

我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抿了下嘴唇,小声地说着:“没有妈妈。我就是又困了,我想吃鱼。”

妈妈听完后松开了手,拽着我在凳子上坐下,对我说道:“今天太晚了,妈妈等你这周回来,再给你做鱼吃好不。明天你还得上课呢。”

 

我低下头,又有些困了,稍不留神就靠在了饭桌上。方才一口气跑回家时并未发觉,舌尖舔了添嘴唇,有些干裂。墙角放着一只大水缸,我于是冲过去,用水舀连喝了几大口水。

清冽的井水滋润了疲惫的身体,竟让我有些许清醒,心底里忽然生出一股冲动劲儿来。月光在水中流连忘返,像是一地碎银,更似鱼身细鳞,教人心神往之。

 

妈妈见我一直喝水,于是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几块月饼。“白天读书饿了吧,吃点儿月饼。”话音未落,只见房门半掩,已不见了我的身影。

我独自跑到了河边,三步并作两步踩进了水里。被惊动的水鸟不安地叫唤,河底的泥沙翻涌,有泥鳅蹭着我的脚面乱窜。

我不能睡觉,我绝不能睡觉。

 

我任由水波没过脖颈,沾湿头发。我在水中脱下校服,任由衣服落入河底。我仿佛能听到水草的呼吸,嗅到藏在石头下的鱼的香气,感知到河水脉搏的跳动。

有人在岸边垂钓,看见我误以为有人轻生,大喊着向我跑来。我充耳不闻,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水里,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

 

我开始在水中摸索,每一条鱼的游动都瞒不过我的直觉,黑黢黢的土鲶、带刺的锥子鱼、青白色的鲢子鱼、躲在水草里的山鲫……我要找的不是这些……

我追寻着记忆中的香气,向更深处游去。昏暗浑浊的水底对我来说清晰可见,平日里冰冷刺骨的水流格外得温暖,我向黑暗中游去。

 

黑暗之中,似乎有星星点点的光亮,空灵纯净如昆山之玉,朦胧幻梦如良夜飞雪。我下意识的呼吸,却没有河水灌进鼻腔;我伸出手指,却又触摸不到空气。

我正身处遮天蔽日的鱼群之中,到处都是这种鱼。它们游动着,不在水中,亦不在天上。它们彼此紧挨着,一个贴着一个,每一寸鱼鳞相连,不留一丝余地。乌黑的斑纹在它们的表面流淌,从这一条鱼的身体,流向下一条鱼的身体。

它们的眼睛发出光亮,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律跟随着鱼群游动,仿佛生命的根须紧紧相连,鳃与鳃张合,鳞与鳞粘连,首与尾相衔。

下一刻,我感到双脚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将我拖回了身后的世界。

 

我再一次回到了空气与水的怀抱,两只眼睛根本什么也看不清,耳边全是隐隐约约的震动。直到那人一巴掌将我给打醒。

“你这小孩儿!你不活啦!你才多大点儿岁数,也学人轻生,你个卵蛋不要命啦!”那个钓鱼佬气急败坏,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抓着我的手将我硬生生拉回了岸边。

 

我只是一直傻乐。“我不能睡觉,我绝不能睡觉。”充血的眼睛一直睁着,头发垂在额前湿漉漉地不断滴着水,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着同一句话。钓鱼佬被我盯着瞅,看得有些头皮发麻,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几个意思?找替身来了,我钓着水鬼了?”他没再跟我说话,转身走了,连渔具也没有拿。而我抱着怀里叫不出名字的鱼,傻笑着回到了家。

 

当天晚上,父亲回到家里后,结结实实地揍了我一顿。不过我还是如愿吃到了美味的鱼汤。此后我每个周末都会回村,在那条河里捉鱼。只不过那种古怪的鱼群似乎只在夜晚出现。

我的成绩越来越好,每日听课从不犯困。老师对我大为改观,还让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介绍起学习经验。我逐渐也有了朋友,与同学闲聊时也不再是当初那个透明人。我和高新华成了最好的朋友,每天晚上都在一起挑灯夜读,睡前也有了说不完的话。

 

“姜伊,你现在上课都不走神儿了,可以啊。”某个深夜,高新华打着哈欠躺在了床上,睡眼惺忪地问道。

“别瞎说,我只犯困,从没走过神儿。”我关掉台灯,摸黑爬回上铺,从枕头下摸出一本背单词的小册子。

“那你以前为什么总是犯困啊?”高新华又问道。

我用两根手指头翻开书页并压住,在漆黑的寝室里两眼发出细微的光亮,片刻后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间不想上课睡觉了呗。”

 

高新华显然是困了,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闭着眼睛说道:“我听说人的一辈子睡着的时间是有定数的,你说你会不会是已经睡太多了,结果以后都睡不着了啊。”

我蓦然一怔,一手夹住单词册,挪动着身体靠在了墙面上。“为什么这么说?不用睡觉不是好事儿吗?”过了一会儿,高新华没再说话,显然是睡着了。

 

又一部电影结束了,弹出的演员表上的名字我一个都不认识。刚才的电影里,男主角患有梦游症,经常一晃神发现自己不知道待在什么地方,倒是和我有那么一点儿像。我从椅子上站起身,抻了个懒腰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拉开窗帘,不知不觉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今天是周日,我却要去公司加班。我不紧不慢地走进了浴室,拧开淋浴器,仰起头,两只眼睛在水幕里呆滞地望向头顶的灯光。

 

回忆依然没有停歇。我像是一条藏在石头底下的鱼,被困在了名为岁月的池塘里。

我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大学,名字被挂在了校门口的围墙展览板上。全村的人都来祝贺,就连我的小学校长和初中老师都打来电话,夸奖我是个聪明优秀的孩子。高新华带我去了一次镇上的游泳馆,曾经是另一所中学的校舍。我在泳池里游了几个来回,只觉得别扭,像一潭死水。

 

于是我“礼尚往来”带着高新华来到了我们村的河边,亲自示范了一遍如何徒手捉鱼。高新华说什么也不肯下水,还劝我说河边危险。我拉着他的手,想要将他拽下水。他的脚刚站到水里,就被一条从草窠里钻到脚面的小泥鳅吓了一跳。

见状我去村里借了两根鱼竿,和高新华一起坐在了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又随手从土里抓起两只小虫子充作鱼饵,就这么钓起了鱼。

 

我们从下午一直坐到了傍晚。村里的炊烟直直地飘入半空,隐没于黯蓝色的天幕之中。

“姜伊,我听说我们学校就在海边儿上,我以后认识的鱼肯定比你多。”高新华钓不到鱼,也不在意,就那么和我聊着天。

“姜伊,我们终于毕业了,我以后每天要睡十二个小时!”

“姜伊,你说咱以后听不到物理老师的课了,失眠了咋办?”

“姜伊,你……现在还睡觉么……”

高新华手里的鱼竿一抖,吓跑了鱼。他果然知道我的秘密。

 

我点点头,笑着和他说:“我以后一闭上眼睛,肯定都是你半夜说梦话的样子。”

回过神时,已经是半夜,我独自站在院子里一口水缸前面,朗月如昼,流光倒映在水面上,如碎裂的珍珠。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高新华,也是我第一次走神。

大学毕业后,我进了一家大公司实习,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同事们都苦不堪言,却又从不表现出来。

是了,能不睡觉……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儿啊,他们都应该羡慕我才是。

 

我从浴室走出来,浑身赤裸,有些意犹未尽。房间中央摆放着几只大水缸,水缸上站立着更多的玻璃鱼缸。狭小的公寓出租屋里,根本没有摆放床的位置。

我熟练地从墙角一只大木箱里抓出一把饵料,沉默着捻动手指,看着饵料在指尖落入鱼缸中。鱼缸里的水黑得教人透不过气,只能隐约瞧见几颗白得透亮的鱼眼睛。

 

做完这些事后,我穿好衣服走出了门。今天要面试一批新人,其中有个高材生据说从外地来,面试时间约在了下午。

时值酷暑,即使是早上也难掩闷热,街道上的空气潮湿活似蒸笼。我和另外一名同事翻看着电子简历。面试者们不断回答着一个又一个麻烦的问题。

 

昏昏沉沉的日头晒干了每一滴水,也晒干了鱼儿的梦。

我从恍惚中猛然惊醒,发觉自己正趴在工位上,黏腻的汗水浸湿鬓角。我抬起头,午后的饱腹感侵袭着人们的理智,现在已经是午休时间了?写字楼里的每个人都维持着异样的安静。

楼外的日光与天花板的灯光交织,在玻璃与瓷砖的折射下,惨白如打印机上的纸张,如随处可见的一块块屏幕,如到处都在昏昏欲睡的人脸。

 

我站起身,来到空旷的走廊,为自己点燃了一支烟。

自动贩卖机打开柜门,伴随着咯笞声,我将一瓶冰咖啡一饮而尽。

热气仍孜孜不倦地袭来,我徒劳地抵抗着它。

 

我不能睡觉,我绝不能睡觉。

奇怪,我怎么会这么想?

我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敲了敲额头,嗓子仍旧干渴难耐,像是暴雨来临前浮出水面的鱼,拼命呼吸着寡淡的空气。

 

我已经有多久没有阖眼入睡了?

身体在颤抖,烟灰掉落在雪白的衬衫上,留下醒目的污迹。

我靠在墙上,缓缓坐下,冰凉的瓷砖贴紧燥热的肌肤,我终于闭上了眼睛。

 

墙面依旧雪白,却多出斑驳的污渍,像蚂蚁一样爬来爬去。

鲜红的横幅标语上写着:决战高考,拼搏百天。

原本空白的纸张突然多出密集的小字,漫天飞舞的试卷如图龟裂的树皮,从墙面不断脱落。空气依旧安静,却又多出些许浮躁,像是窃窃私语。

 

我看向左手边,一件熟悉的校服坐在椅子上,两手托腮,它也在看向我。

“你怎么了,不舒服?”同桌高新华问道。

 

我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已经干裂,暗红的唇上下开合,发不出声音。刺耳的铃声如图尖叫,所有人瞬间看向门口,高新华也将视线移开。

“这节是数学课,可不能睡觉。”高新华的嘴唇动了动,小声说道。

 

是了,我必须做好准备,老师就要来了。

我不能睡着,我绝不能睡着。

 

白粉笔逐渐涂满整块黑板,每个人都在雪白的纸上写着小字,窸窸窣窣,却又静不可闻。

铃声再次袭来,我低下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我去食堂买饭,要我帮你带饭吗?”有人在和我说话。

我只能再次抬起头,看向那件熟悉的校服,洁白的有些刺眼。

“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吧。”那声音说道。

 

再一次回过神,我又坐在了会议室里。前来的面试者正襟危坐在对面,面带笑意。不知怎地,那笑容让我感到有些熟悉。

“高新华是吗,你的简历上写着三年前毕业,毕业后的经历全是空白,可以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吗?”身旁的同事例行公事地问道。

面试者却不作回答,仍旧笑着,一言不发地盯着我。同事也注意到了我的异样,脸上露出关切地说:“姜伊,你怎么了?你要是实在困了,就先去睡会儿。”

 

睡觉?

不!我不能睡觉,我绝不能睡觉!

我猛地睁开双眼,通红的眼球死死盯着眼前的面试者。

是高新华!他回来了!他怎么会回来?

 

我再度陷入了回忆。

那个夏天的傍晚,燥热难耐的天气与今天别无二致。

恨人间暑气,教夏夜无风。

高新华目光躲闪地问我:“姜伊,你现在……还睡觉么?”

我点点头,笑着和他说:“我以后一闭上眼睛,肯定都是你半夜说梦话的样子。”

说完这句话,我笑着亲手用鱼线勒死了他。

我将他的尸体混杂着玉米做成了饵料,喂给那种不知名的怪鱼。

我甚至隐隐期待着,有一天吃了他的鱼儿也会跟我说话,就像我们曾经在寝室里睡前说的那些话一样。

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就像我记忆中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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