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钱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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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凰朔
2024.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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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英国的一场拍卖会上拍到了一枚出自中国宋代的飞黄双面马钱,他便对其产生了更大的兴趣。到手后摸到马钱的那一刻那感觉更是强烈,钱面是一匹来自东方神话的神兽乘黄,钱背刻着“追风之马”四个大字,小小一枚很是厚重,雕刻精细,触之润滑,虽其上痕迹斑驳,岁月沉淀来的锈色以及几滴微弱的黑点看着并不美观,可更显历史悠远。

他的生意在走下坡线,很有倒闭破产的可能性,这也是他拍下“飞黄”的原因,东方古国有一个词叫做飞黄腾达。

他的爷奶来自遥远的东方古国,母亲更是在爷奶的熏陶下长大,只是他自有记忆起便没怎么听闻母亲对于故国的事情,只是学了中文。

如今这般机会,于是他去询问母亲,母亲已经白发垂垂,听到他的来意后,从卧室取来一个木盒子,从尘封多年的木盒子里取出另一枚马钱,那钱背文“白義”。据母亲说这是传家宝,是在历史中家族留存下来最久远的宝贝。

“我的孩子,我虽不知为何它在召唤你,我只知道这是缘分,你该去故国走一趟了,带着我和你爷奶的念想。你中姓韩,祖上是在马背上征伐的大将军,传家宝是神驹之一的白義。”

那马钱上的白義神驹是如此熟悉,他在马场有一匹白马,出生时眼神坚毅他一眼就看上了。往后更是带着他在马场上赢了一次又一次的比赛,只是如今他的马生病了,跟他的事业一起生病了。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当天就去办理了去往故国的签证,而后于家中,在电脑上,在母亲的故事中,在爷奶的古籍中,找寻相关的一切痕迹,最终确认了那遥远的东方古国最有历史的地方,陕西。又找了英国的古物考察队私下里查看马钱上每一道成分,得出来一个神奇的发现,那些黑色斑点是血迹,应当是古人的血迹,无法分析出来。

签证下来的那一晚,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在一片大山里行走,走啊走啊怎么也走不出去,一路上荆棘野兽急湍几近将他折磨崩溃,走到天黑,他在一处较缓的溪流边生火,两根木头在手上摩擦,可是却没有任何迹象,又换成石头打火。他在焦虑中坚持着,当他终于满手鲜血打出了火花,看着火花越来越盛,不安的心这才消散。

透过火光,灼热对面溪水岸一丝马鸣声响起,他听到过很多次这声音,来自他的爱马,每一次喜悦都会发出这个声音,他看向对面雪白如昼的爱马,也一脸开心。想上前去触摸,可刚下到水面,一道声音出现在耳边,“我的朋友,我虽如此想念你,但还请你不要急躁。”

那声音很是耳熟,可是这四周只有两个看得见的活物,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里,嘴边似有什么话语想要确认,对面已然化作了一道光离开视线,他也从巨大的震惊中醒了过来。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上,他想起来了今晚即将起飞的航班,再一次检查了行李,以及整个行程的确切时间。在再次触摸上那枚飞黄马钱时,两只手的手心异常疼痛尤其是指尖,他想到了梦中自己拨开荆棘丛,使劲点燃柴火,那种疼痛,与梦境很是吻合。

那离奇的想法自梦中来到现实,迫使他向母亲求来白義马钱要一同带去故国,母亲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领着他在爷奶的遗像前叩拜三首,就将传家宝送到了他手中。

他带着两枚马钱又赶往马场去见爱马,那与梦中无甚它别的爱马正温顺地吃着面前的马草。

真像,他举起那枚白義马钱放在爱马旁边对比着,那马钱上的白義轮廓很简单也很模糊了,其实该与任何一匹马儿都相似,他却从这其中看到了一模一样。

马儿打出一股气来,蹄子踢打地面,用脸碰了碰那白義马钱,又蹭了蹭他的手。那是激动的表现,他知道他马儿所有的情绪,不会有错。

他嘱托马场的员工好生照料着,他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归来,三个月应当是足够的,希望如此。

这一天夜晚到来得很快,一只行李箱,一个登山徒步包,两枚马钱和一本不知被翻阅过多少次的神话辞典,是在母亲房中发现的,母亲说那是一本关于故国神话的书,其中对于乘黄有相应的介绍。至于白義的来历,在另一本《穆天子传》中有翻阅到同音的白马叫做“白义”,只不过这两本书中皆为古老的文字语法,他无法得其意,母亲也只是磕磕绊绊地翻译。

他犹然记得母亲所译白义是匹古老朝代里国王穆天子的天马之一,可日行万里,因毛色纯白而唤作白义;乘黄在不同的古书里有不同的说法,其一是一只背上长着角的狐狸,其一是背上有两只角的黑青格子纹的马,其一是龙翼马身又被称作訾黄的存在,但是都说坐过乘黄的人寿命能有两千岁,其中訾黄让古国祖宗黄帝成仙了。当真神奇,两千岁的寿命与仙又有何差别,汽车就算加满了油也只能日行近千半。

飞机飞了十几个小时,抵达机场时已经黄昏。他靠着不太熟练的普通话,找到了酒店的接机车,并且顺利地在酒店前台了解了钱币的种类面值与当地的物价,意外地很是便宜。他依照着前台的推荐去了著名的小吃街吃晚饭,这里的烟火气息很是浓厚,油烟的味道食物的香味,比之寡淡难吃的英国餐食,母亲改良过的中餐,都要好吃许多。甚至还在路上见到了肯德基麦当劳之列,有种见到了亲人的感觉。

他在餐馆里,在古街上,询问一个又一个当地人关于这里神秘的地方,宋朝遗迹的地方,有着神话色彩的地方。

“又是来寻根的老外吧,中文讲得倒是不错,别一天天地想着自己是哪个厉害人物的后代,怎么个个大人物最后都要跑去你们国外啊。”话说得很快,还时不时夹杂着地方方言,一脸迷茫的模样倒也停止了众人的废话。

最后一个赢了一种类似国际象棋的老大爷收着对面递去的纸钱,眼睛看着他说“先去西安博物馆看看吧,寻根寻根总是有个传家宝的。博物馆里头什么朝代的都有,绝对有你想要的上下五千年。”说完就紧赶着离开要回家去睡觉了。

博物馆是个好去处,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古董马钱,想到若是这玩意给他们看了,就保不住自己手上了,还是再找找地好。当然他很想告诉他们他并不是来寻根的,虽然前几年确实有很多老外来这里寻根,这几年倒是少了一些。

他回到酒店又问了前台关于交通等一系列的问题,在酒店经理的帮助下买了电话卡并且下载了需要的软件。等这些都了解透了学会用了,也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在故国的第一个夜晚,他又做了那神奇的梦。

梦中他站在上一场梦结束的地方,溪水汩汩,流过他踏进去的脚,清凉温和,抚慰了这十几小时空中的疲惫。背后燃烧着火焰,面前一片黑暗,溪流对岸是“嘶嘶”的阴森,水自左手边向右手边顺流而下,尽头是璀璨的星空和一望无际的森林。沿着上流只能看到一座高山耸立,好似登高崖,瀑布就从哪里流下。往上走应当是一汪泉水,现下无法向上游去,这片黑暗太过于寂静,只能听到夜间动物的活动声。

他不停地拨弄着柴堆,想要让光亮和热意来减少他心中的空洞,是的,空洞,不是恐惧也不是无聊,是空洞,他仿佛身处此方天地已有千千万万年,而当太阳从山顶探出时,他才恍惚只是过了一夜。弄灭了火堆,他便迎着朝阳迎着生命的开始继续前行。

这一路比之上一次梦境要好走些了,到达湖泊时,巨大的瀑布声隆隆作响,却能见被瀑布拍打的石头上一道彩虹伫立。喉咙的干渴意识到他现在需要喝水,泉水干净清澈在引诱他去享用,而他甘愿被引诱,甚至下水洗了一个澡。泉水很是神奇,他知道这里是梦,甚至在睡觉前泡过澡,却是不及这泉水的洗涤更让他觉得舒适,这一刻他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一切都是精神有活力,这个世界在此刻是充满希望的,他为这个美丽的世界由衷爱惜。

这股念头刚下去,抬头就看见瀑布下的石台上,一匹白马与一只巨大的黄狐狸耳鬓厮磨,在彩虹光环下互相喂水。那马儿出现过在他的梦境,而那只狐狸他又仔细看了看,背上竟是有两个凸起的小高峰,活似一只变异的骆驼。神性,在这两只物种上展现淋漓,他并不知晓神是什么,因着母亲的关系,他家并不信仰任何一个教廷,连妻子都是不信教的,想到妻子,心也跟着痛了些,难产而死,顺带着对生下来的孩子也多有不满,一直养在岳母家中,只有每年圣诞才回去看上一眼,母亲对此事不知多少次骂过他,可他改不了。眼前这幅美好的画面也只是更加重了他对亡妻的想念。

“吾友,发生了什么令你满身鲜血,匆忙赶来?”那只黄狐狸的声音很是老态钟厚,不似外表看上去年轻精神。

白马舔舐完身上最后一块血迹,才连声哀叹,“旧主死于战场后,我便日夜守在他的身旁想要直到旧主下葬,无人之时也会开口怀念往昔,那一日许是我过于入神,竟未发现皇帝微服从宫中不远万里前来祭拜,听见了我说话。他一口咬定是我这妖物害死了新主,要将我祭天来求天神拯救他的国度。”

“杀你祭天,他却不知这只会让天神愤怒,你是旧时天神赐予穆天子的神驹,人间皇帝怎如此有眼无珠。”这时他才终于确认那酷似他爱马的白马便是神驹白義,另外一只,当是神兽飞黄无误了。

“所以我逃走了,在乱箭射杀之下,逃往你这里,寻求你的庇护。”白義蹭了蹭飞黄的脸,是在恳求。

飞黄无奈,“天意使然,在这里遇见了你,你且在这洞穴中躲避几日,待我去人间集市寻来一物便带你回白民。”

“你要去人间?如今人间因我之事在大肆追捕各方妖物,此去尚不安全。什么物什需要你亲自去的?”白義焦虑挡住飞黄去路。

“如今人间时兴的打马格,从人间回来的小家伙们说的,没钱入手,便想要请常羊山擅长冶炼的刑天去铸一套出来。可是他们却又说不清楚那打马格是什么模样,有什么玩法,我只能去东京亲自买一套来,也可供刑天参照多铸几套给小家伙们。”东京,那不是日本的地界吗,与故国是何联系?打马格又是何物?

“这我是知晓的,旧主带我行走街上时,亲眼见过他人玩乐这打马格,确实是有意思的玩意儿。那我便在此地等你,还有东京在东南方向,是如今人间最繁华的都城,你往北走太远了些,到了东京你往百货铺里寻就是了。”

乘黄震惊,声音也显得粗鄙了“那此地又是何处,灵气充盈,适合修炼,竟不是中原的中心城市?”

“当是秦岭一脉,哪座主峰便不得而知了。如今王朝中心已然向南边沿海而去,斗转星移,已是大变。”

“原来竟是到了天宫地界,确实偏过了头。你如今危险重重,我快去快回。”言罢乘黄脚一蹬,离开地面向天际飞去。

他在一旁震惊之余也见烈阳悬于头顶,刺得他不得不闭上眼去躲避,待再睁眼时,酒店的天花板白花花地展现在自己眼前,未拉拢窗帘的窗户透进强光,一看手机已然中午时分。

乘黄,白義,东京,打马钱,秦岭,天宫,字字句句,桩桩件件,快要将他的脑子撑爆炸了。他索性去洗了个醒床澡,拿起手机笔记本与现金,让前台帮忙约了出租车就赶去了博物馆。

而他在博物馆走了一圈,在不禁对故国精湛的古董称奇赞扬时,也对未找到马钱这一物而感到沮丧。他去了服务台询问,问的问题古怪刁钻,最终服务台联系了博物馆馆主,得到允许后将他带去见馆主了。

馆主回答了他每一个问题,也询问他为何对这些感兴趣,他说出梦中故事却也掩盖了两兽名姓。做为一名商人,他清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非他一时得意忘形,在投资上出了差错,有何至于落到如今下场。

离开博物馆后天色又将近黄昏,而他的脑中也已经有了大致完整的计划。他找了一家必胜客,编辑了邮件发给母亲。不得不说故国的必胜客有很多他在英时未吃到过的产品。

等他快吃完时,母亲回了邮件,让他如果条件允许可以去租一辆汽车或者买一辆汽车亲自赶赴秦岭,主要看这里对于外国人是什么政策了。

如果要自己开车,还需要去北京办理相应的证明,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于是他买了一辆山地自行车,在国外周末就时常会去野骑,故国的道路比英国的要好上一些,想来那种地方也会好骑进去的。于是他花了三天的时间去做一切进山的准备,还在脸书上找到了如何去的方法。

半知半解中他踏上了去秦岭的路,路很顺利,第二天晚上就到了停靠点太白山脚下。这些天他没有再做那场梦,他也找过故国神奇的魔法师,称作道士的存在,那老道士只说了句“时也命也,万事皆有因万事皆有果。”

将车子停在了山脚,爬旅游区,晚上在大爷海住了一晚,听说拔仙台是最高的点,他想从山顶看看接下来的路线。在准备的三天里,他在西安找了手工店花钱请人将两枚马钱串成了手链,可调节的双股红线手链,很是好看,他很喜欢,比之以前在欧洲做生意时看到的送来的还要喜欢。

当天夜晚,梦再次来临,他好像在透过谁的眼睛而动作着,但他看不见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很新鲜的体验。这条街很繁华也很古老,有点像他在故国见到的老街,可也差别很大,这里全是木头搭建的房子,四周说的话他也听不大懂,都是汉语,却为何如此不一样?

悠悠闲闲地左望右看,在有目的地寻找什么,随后在一座桥上遇到了有趣的人物,那男子扛着满身的箱子,犹如百宝箱,里面应有尽有。

“货郎,可有打马格?”听见自己开口,很是熟悉,细细想了想才惊觉这声音是飞黄的,他在通过飞黄的眼睛看梦境。

“有的有的,时下最兴,私人渠道获得,小官人是要最新的还是最经典的?”那货郎就地放下箱子,翻箱倒柜,最后挖出来三副打马格,一副是市井,一副是文武,还有一副是最经典的打马格钱。飞黄要了最经典的那副,他细细看去,可不就是有与他手上一模一样的两枚,其余还有各种马匹绘制其上。

这一刻他脑海里闪过很多魔幻剧情节,却未曾知晓这古老的东方古国有什么魔幻情节,或许不一样呢?毕竟此刻他正感受着在空中飞驰的快感,脚下大地在极速远离,没有任何束缚在空中翱翔,比他开直升机还要快乐,那是一种融于天地间的自由,吾生于天地,感应天地心,同悲同喜山川意。

虽然有些大不相同,但他隐约快要降落之地与今日太白山所差不远,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看看这片地界,能记多少便多少罢。

进到瀑布背后洞穴,不见白義身影,只有一滩血迹。被找到了,这是他和飞黄同时想到的,飞黄再次化作人身,循着血腥味一路找过去,直到能够听见凄凄嘶鸣。不知是飞黄还是他的缘故,心中只觉疼痛愤恨,他听得清那陪伴了自己整个人生的声音,那是他的爱马,正在哭泣求救,正在遭受极度的摧残,那样绝望那样让人心碎。

当看到现场,视觉的冲击更是残忍,白義被关在牢笼里,四个马蹄都被挑断了,脖子被铁链锁牢,几张道士符就贴在牢笼四周,马车前的马儿并不走动,任凭士兵鞭笞也不动,只伏在地上哭泣,一群士兵围着站在马车上的两个人对峙,一路跟随围观的百姓文人也在说着些什么,太乱了没听懂。

那几张道士符很普通,对白義并没有什么效力,却是加固了牢笼的防御力。飞黄趁着混乱场面,以人身上了马车撕掉了道符,很痛,电击感穿过皮肤流进身体,连着撕下四张,手上已然是烧焦流着血的。打开牢笼的那一刻四周才彻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士兵拿起腰间刀剑就往飞黄身上砍,怒骂着让下车。尖叫怒吼声在耳边轰炸,令他烦躁头疼,视线里一片模糊,是眼泪滴落吗,他不知道,等一切都能看见了,是一股檀香萦绕鼻尖,是一阵阵敲钟声彻响耳边,是山间绿意展现眼前。

再次回归现实了。他抹了把清水洗净的脸,却恍惚眼前和平才是梦境,只因他的手心和心脏有些不真实的疼。吃完早饭才彻底清醒,去往山顶俯视,于梦中所见确实无太大差别。看清楚了自己要往何方,便不带留恋下山去找自己的车子,脑海里想着梦中的线路一路前行。越往深山走越是没了信号,这种事以前常有,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大事,在国外野骑,有两三日没有信号是很普遍的事情,他为此也带了老式相机来,胶圈电池那种。

就这样在山里骑了一天,从有公路到山间小路,循着梦中的路线寻找,最终因为山中下雨了,才找到一处有帐篷的草坪上歇了脚。那帐篷里的是徒步旅行爱好者,此刻正搭着简易的阳棚做晚饭。两人交换着情报,对方说从这里开始往里走就很危险了,单车通过不现实,他在进行一次著名的死亡徒步线,说若是能出去也算是徒步者英雄了。他也向往,但是对方提供的线路与他要走的线路不同,因此没有结伴而行。他的车子很好,是国外进口来的,也是他用惯了的牌子,他并不舍得将车遗弃在这里,因此没接受对方的建议。只是借了对方的阳棚躲雨,山里的天气最是变幻莫测,下半夜雨停了,雾开始浓郁,到了早上或许也要花费些时间才能消散。

他的眼皮子在打架了,在闭眼入睡前,他看见了一团光点在迷雾里一闪一闪的,也未曾发现手上戴着的马钱正在变化。

他又做梦了,梦中没有在原来的马车前,而是一匹耀眼的漂亮的白马驮着他飞奔在山林间,前方还有一只黄狐狸在飞奔,一黄一白,前后行进着,四周的风景也快速后退,他闻到一股血腥味,脑海中闪过什么恐怖的场景,是什么来着,他不记得了,但是血腥味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后面还紧紧跟着什么。

突然马儿脚跟一崴,他随着白马一起滚倒在满是石子的地面,石子擦破皮肤隔开伤口,幸而皮糙肉厚,他只是皱了皱眉就爬了起来要去看看马儿。

那是白義,与自己的爱马一模一样,此刻满身鲜血,往脚上看去,确实是被挑断了筋骨,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拼命,不是走不动了吗,不是起不来了吗?

“小主人,跑,跑!”白義眼中悲切,口吐人言,对着他一个劲地拱,要把他拱开。

而后他就被一股力量提溜起来,扔到了另一个背上,是原本在前面跑的飞黄背上,只听见飞黄焦急问道,“还能跑吗,再跑一会儿就到天宫了,我们就有救了,再撑一会儿吧。”

“不行,乘黄,乘黄,替我保护小主人,是我不该来寻你,让你受伤。带着小主人走,无需管我,无需管我,我是天神座下神驹,他们动我也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远处人声越来越近,一支箭袭来,在他视线里稳稳插进白義身体,他爬不起来,很累很累,泪水糊住了视线,只能听见白義虚弱的声音说着什么,而后再无声息,是什么来着,他没有去注意飞黄将他放了下来,化作人身,铜币撞击声间,飞黄往自己手心里塞了两枚钱币,带着血的钱币,又说了句什么,而后远处是浓郁的血腥味,一声震天的吼叫。他往前爬,爬到了爱马的面前,抱着就是一顿大哭。

没了,从小陪着他长大的小马儿没了,被人杀死了,紧紧握着手中两枚,心里恶狠狠地想着,他要撤走英国射箭部的赞助,他要给射箭运动发布很多很多负面消息。

快要昏迷的时候,他听见有人说,“带韩小将军走吧,只当这妖物已经跌落崖谷找不见了。”这让他起了反抗心,强撑起来就往对方身上给了一拳,怒吼声叫醒了他昏迷的意识,他看着面前干干净净的山林,没有什么尸体,也没有血腥味,只有一头野熊捂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自己,求生意识让他立马爬上了身后的树。以前野骑也遇到过,爬树因此对他来说很简单,只是可惜了他的车子。

这棵树很高也很粗壮,熊爬到一半就下去了,不断晃动树干,他趁机跳到了另一棵树上,屏住呼吸看着野熊晃动原先的那棵。手里没有钱币的触感,手上只有那条手链,手链上的两枚马钱很新,并没有那种古锈的痕迹了,那几滴黑点也变成了红色,血的红色。

底下这时传来呜咽声,野熊慌乱地逃离了,取而代之的是发着光的很是温暖的光团,拿光团发出一声兴奋的鸣叫,他下了树,走到面前,才看到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马儿。他想上前叙旧,可是马儿看他过来了,就转身往另一处走去,跛着脚,一瘸一拐地。他想说很多,他也记起来很多,他记起来自己应该在阳棚下等雨停,他记起来他的爱马还在千里之外生着病,他记起来他的生意在走下坡路而他如今已经不在乎了,他想着很多。

可最终的最终,他想起来了白義说“神啊,请让我再见一次小主人吧。”

他想起来了那飞黄在他耳边说“我予乘黄之力在这马钱中,待有朝一日,请将我们带回家。”

家,白民在何处,他不知道。一路沉默,直到走至一处开阔地,山脚下是公路,马儿才停下来,亲昵而不舍地蹭着他脸颊,还叼住了他手链要取下来。他知道一切都将结束,对方应该是要带着乘黄一同离开吧。

取下手链,同马儿说了谢谢再见,就乘着云雾消失在了天际。

他顺着山路下到了公路上,而后巨大的疼痛感袭来将他淹没。后来得知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幸好心脏强大。

后来在回英国的当天,他听说了有一个走鳌太线的徒步爱好者失踪在山林里了,只有一辆被暴力损坏的山地自行车倒在溪水里。他认出来那是他的车子,应当是野熊破坏的,但他已经不在意了,如今的他需要回去处理他的生意,还有安葬他的马儿,马儿是在他最后一次见到白義没多久离开的。他在医院醒来后看到来自马场的邮件通知。

马儿走了,生意没了,所幸未曾欠债。

他带着母亲回了故国重新创业,往昔种种神奇在一日日地从他记忆中离开。拿到绿卡的那一日,他的心有种久违的空虚,可却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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