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镬。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山海经·南山经》
天乾十六年始,昭文帝祷于摘星楼,以求风调雨顺。
国师卜,一阳陷二阴,坎。
上怒,问国师何解?
国师曰,大凶之地,此亦生之门,陛下自承天命,当逢凶化吉。
次月,昭有三大事。其一,镇南将军大破蛮,捷而还;彼二,文帝染疾,政由三子代之;第三,玉蘅公主自请往云山寺,为父祈福。
壹·寻药
大昭东极之地,有座青丘山。青丘偏远,人迹罕至,但草木繁盛,鸟兽安居,奇珍异石遍布。
阿芜就生活在青丘。
这日,阿芜如往常一样,在山中一处清潭沐浴,片刻后,听闻身后传来异动。
她回头,透过氤氲雾气,对上了一双明亮锐利的凤眼。
这是阿芜第一次见到山外的人类,她好奇地打量起对方——是位面容清丽的女子,穿着淡青色曲裾深衣,腹部湿濡一片。
那人回过神,往前走了几步,穿过白雾,来到阿芜面前,缓缓道:“姑娘,你在附近居住吗?我游乐至此,不慎与友人失散,又遇上野狐,受了些伤,能否去姑娘家留宿几天?”
阿芜点了点头。
她分明伤势极重,又失血过多,强撑着找到此处,见阿芜同意,松下一口气,便闭眼栽倒了。
阿芜接住她,将她带回自己的小屋。又寻了些草药,替她清洗伤口后敷上。
——
她睡了两日才醒,这两日,阿芜一直守在床边。
她向阿芜道谢,又将自己随身带的玉佩取下赠给阿芜。
“恐怕还要叨扰姑娘几日。”
阿芜受下来,欣然同意让她留宿。
阿芜自诞生之际便从未出过青丘,她的生活很简单,寻草药,摘野果,偶尔也同山林中的鸟兽玩乐嬉闹。
她对山外的一切充满好奇,如今来了一位山外之人,每到夜晚,总要听她讲山外的故事。
如此,半月过去,在阿芜的照料下,她的伤势渐渐好转。这日夜里,她再次向阿芜道谢,也提出辞行。
阿芜只是问:“你为何而来?”
“我为求药而来。”
烛火摇晃,她望着阿芜的眼睛良久,终于,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玉蘅是一位公主。
她是皇后所生,上有一个封了太子的兄长,自幼千娇百宠,风光无限。她的饮食起居皆由母亲亲自操持,从不假手于宫人。她居住的宫殿精致华贵,内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都是父兄为她搜罗而来。
但后宫中还有一位备受宠爱的何夫人。何夫人生下了另一位公主,和一个小皇子。
皇后与何夫人水火不容,公主也常常受到牵连。
最严重的一次,年仅九岁的公主,食用的糕点中被下了毒,险些丧命。经过搜查,证据指向何夫人,只可惜最后却由玉瑶公主担下罪责,远嫁北疆,何夫人与三皇子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而公主虽然解了毒,但到底伤了身体,整整卧榻修养了一个月。
皇帝因此更加怜爱公主,原本想废长立幼的心思,也暂时平歇。
此后多年,皇后与何夫人愈发争斗不休。直至去年,太子被指贪墨赈灾钱粮,终究还是被废。
次月,皇帝突然重病,数位医官皆诊断不出原由,最后国师断言是妖祸。古籍记载,远在东极之地的青丘,有能解妖毒的九尾狐出没。
忠孝的公主便自请寻药,带着兄长指派的两名侍卫,翻山渡海,不远万里寻找青丘。
眼看到了舆图上的位置,随行的侍卫却突然拔刀相向。
公主受了伤,只能跑进瘴气丛生的山林。幸得被仙人所救,还因祸得福,寻到了九尾狐。神狐被公主拳拳赤子之心打动,自愿割肉入药,赐给公主。
——
灯烛不知何时燃尽了,火光忽灭,只剩窗边一抹泠然的月光,映照着阿芜白玉一般的面庞,显出几分森然之气来。
她张开鲜红的唇瓣,低声问道:
“你要的东西,近在眼前了。只是,你做好交换代价的准备了吗?”
贰·回程
六月初,连日阴雨。
玉蘅公主顺着阿芜指引的方向穿过迷瘴,出了青丘山,带着“仙药”,踏上了返程。
此刻的皇都,三皇子把持着朝政,大皇子则日夜守在文帝身侧侍疾。
文帝仍旧未能痊愈,病情却也不再加重。
两方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直至八月,玉蘅公主回朝,还带回了仙药。
消息传回昭德宫时,就连大皇子也震惊不已。九尾狐一说,本是虚无缥缈的传闻。当初虽是国师提起,可除了皇帝本人,其他人其实并不相信。
“好!咳咳……快带公主来觐见!”
皇帝下令,公主很快便被带到了寝宫,她跪伏在地,双手呈上一个木盒。
侍奉皇帝的宦官接过后,以银针刺入盒中的红色药丸,见无异状,方才呈给皇帝。
“玉蘅!”
一旁的大皇子忽然出声,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公主,眉头微蹙,语气疑惑。
“世上真有九尾狐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看向了公主。
皇帝也问道:“玉蘅,你是如何寻到九尾狐的?”
公主抬起头,看了大皇子一眼,又看向皇帝。
“启禀父皇。非是我寻到,九尾狐是自己现身的。”
“哦?”
“青丘仙雾缭绕,凡人之躯竟无法穿行。儿臣虽一心要替父皇寻到仙药,却也不得章法,徘徊多日仍未得解。”
“正绝望之际,却听闻雾中传来一声清嘹,有三人高的黑影缓缓浮现。”
“儿臣不自觉对着黑影跪拜,再抬头时,面前就有了这枚药丸。”
众人听得聚精会神时,有人开口了。
“德至鸟兽,则九尾狐见。”
“神兽感念公主至纯至孝之心,方现身赐药。”
国师下了定论,皇帝再无怀疑,仰头服下了药丸。
不过片刻,竟果真好转,当即便能起身。
“好!好!好!”
皇帝面露红光,正欲赏赐公主,公主却在此时晕倒了。
经医官诊治,竟发现公主腹有剑伤。皇后闻讯赶来,垂泪不止,皇帝当即震怒,下令彻查。
——
公主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寝宫,皇后正守在床边。
“玉蘅……我的儿,你终于醒了!”
皇后亲自为公主服侍汤药,提起她腹部要落疤的伤口,又几欲垂泪。
“好在,你父皇已查出,害你的侍卫是被何夫人买通,如今何夫人被贬到冷宫,三皇子也废为庶人。你兄长再无威胁了!”
不同于皇后的欣喜,公主神色很平静。
“是么?”
似是被公主冷淡的神色刺到,皇后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放下药碗,丢下一句“你好好修养”,便起身匆匆离去。
公主盯着皇后的背影,神色晦暗。
哪来什么妖邪作乱,不过是南疆的巫蛊之术。昭文帝信奉神权天授,喜寻天问神,一向将国师所言奉为圭臬。
太子被废,皇后写信给远在南疆的兄长求助,商定了此计。
凶卦,是第一步,在皇帝心中埋下这颗种子,也令他在事发之后更加信任国师。而后,镇南将军自南疆带回南蛮的蛊毒,加进文帝饮食之中,形成重症之像。蛊毒稀奇,医师查不出原由,国师再定为妖邪作乱。
最后,由玉蘅公主自请秘密前往青丘,历经艰险,寻找传说中能解妖毒的九尾狐,以证孝心。
只是,随行的侍卫竟然对公主痛下杀手,这场说好的苦肉计,差点成了真。
好在,公主活着回来了,顺利带回“仙药”。
受伤一事,正好推给何夫人。谋害公主,差点导致寻不回仙药,皇帝果然盛怒,何夫人迁居冷宫,三皇子也被贬。
昭文帝子嗣不丰,只有三个皇子两位公主,除掉了威胁最大的三皇子,废太子复位,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真是皆大欢喜。
可公主抚摸着腹部好似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口,如何也欢喜不起来。
——
听闻公主醒来,皇帝亲至德华宫探望。
随行而来的,还有公主的兄长,大皇子。
大皇子抓着公主冰冷的手,心痛不已,万分自责。
“玉蘅,是皇兄没能保护好你,才让歹人有可乘之机!皇兄对不起你!”
皇帝闻言,望着面容苍白的公主,又回忆起她幼时被下毒一事,愈发心痛。
“玉蘅吾儿,可有所求?”
皇帝目光慈爱,大皇子也殷切地望着她。
作为公主,玉蘅拥有的已经足够多了。
金枝玉叶,父母疼爱,兄长宠溺。
只是,父皇宠她,却从未考虑立她为储;母后爱她,却逼她替自己的儿子铺路;皇兄疼她,却为了争权而枉顾她的性命。
这些爱,看似华盛,却只是镜花水月,转瞬成空。
玉蘅想,她不要荣宠,要权力。
她低下头,敛去眸中情绪。
“惟愿父皇早日康健。”
叁·宫变
时隔多日,皇后再次摆驾到公主居所。
公主已好了很多,她裹着纯白的貂裘,斜倚在美人塌里休憩。一旁的食案上,摆着一盘鲜红的野莓。
皇后看着那盘野莓,皱起了眉头。
“野莓性凉,不可多食。”
“儿臣受教。”
公主顺从应下,皇后便也无话了。
对于公主没有替兄长请求复位的事,她心中是有气的。可看着如今的公主,训诫的话,又怎么都无法出口。
相顾无言良久,还是皇后先道:“玉蘅,你变了很多。”
“母后,人都是会变的。”
皇后默然。
——
连月阴雨,庄稼被淹死,各处皆有水灾。
朝廷赈灾的官员派出一批又一批,终归治标不治本,已经有难民涌向皇都。有几位官员的内眷在郊外开设粥棚,接济一二,才暂时稳住了局面。
皇帝再次上摘星台,请国师做法祈求止雨。
国师卜卦,看过卦象,却迟疑不语。
皇帝看出国师为难,道:“但说无妨。”
国师这才开口,将卦象指给皇帝看。
“上震下乾,万物震荡重塑。恐怕,妖邪仍在作祟,甚至隐有乱朝之象。”
皇帝的脸色难看起来,又问:“妖邪在何处,要如何除?”
“震主东,且有外戚襄助,是……废太子。”
——
皇帝犹豫再三,仍是下旨将大皇子幽禁摘星楼下。
圣旨一出,却遭到了群臣反对。
皇帝信任国师,可臣子们不信,不仅不信,他们认为国师牡鸡司晨,满口胡邹。
废太子虽然有些昏庸,但到底是个男人。一个男人,血气方刚,怎么会是什么妖邪?
可他们的反驳与质疑,反而更加触怒了皇帝。他当即处置了一批官员,并下令不准任何人再为废太子求情。
前朝风雨暂停,后宫却将将开始。
皇后听到消息,一路跑到昭德殿求见,被侍从拦下,便坚持跪在殿外求情。
殿内,皇帝问公主:“玉蘅,你也觉得,父皇做错了吗?”
公主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听自己的看法,而是在寻求认同。
“既是国师测算,怎么会有错?皇兄已不是原来的皇兄,妖邪作乱,天灾并起,父皇不得已为之,是为天下人考虑。母后只是一时难以接受,想必过段时日,就能理解父皇了。”
皇帝露出赞许的目光。
“玉蘅,还是你识大体。”
——
公主走出昭德殿时,皇后仍跪在门口。阴雨连绵,她拒绝宫人撑起的簦,浑身都湿透了,眼眶也通红,看起来无比可怜。
“玉蘅!玉蘅,你快去求求你父皇,你兄长怎么会是妖邪呢?”
她似乎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竟将从皇帝这里出来的公主当做希冀。
公主站在原地,垂眸望向她。
“母后,国师测算,从未出错。”
“玉蘅……那是你的兄长啊!”
“正因是兄长,父皇才只是下令将他幽禁,而非处死。”
皇后看着公主冷漠的眼睛,终于相信,这不再是自己从乖顺的女儿。她失望地呢喃:“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公主回答:“母后,人都是会变的。”
——
次月,是中秋。
宫中设宴,邀请一众重臣与家眷,共度佳节。
皇后见事情再无转圜之地,与姬家合谋,趁此机会,集结府兵围住了皇宫。
大皇子被救出,随着一同杀进了宴会宫中。
等待他的,却不是慌乱逃窜的官员与家眷,而是装备精良的省殿卫军。
自国师卜卦之后,皇帝就暗中做好了准备,今日正瓮中捉鳖。
他原本也曾怀疑卦象有误,可如今看着手持利剑,面目狰狞的大皇子,却不得不信了。
“逆子!”
面对高台之上愤怒的帝王,大皇子后知后觉感到了惧意。但事已至此,早已无路回头。
他毅然举起剑,当场自刎。
鲜血溅出,皇帝猛然起身,踉跄上前。
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又曾作为继承人培养,皇帝既愤怒又痛心,悲愤交加之下,竟然喷出一口鲜血。
随着内侍惊叫,现场霎时混乱一片。
肆·神迹
宫变以大皇子身死收尾,皇后被囚进了冷宫,姬家主支满门抄斩。
因为有求药一事,又早早表明态度,公主并未受到牵连。
皇帝卧病,她前往侍疾。
“玉蘅,你来了。”
他似乎一夜之间就老去了,鬓边生出白丝,神色疲倦。
公主喂他喝药,他喝了几口,忽然问:“玉蘅,你二皇兄呢?”
如今,大皇子死于谋逆,三皇失踪于宫外,他就想起从前被遗忘的二皇子了。
二皇子的生母是皇后身边的宫女,被某次宫宴醉酒的皇帝强迫,生下他后便被处死。这事有损帝王威仪,是以,他自出生便被丢给教养嬷嬷,和宫人过着同样的生活。
“二皇兄……宫人在华光林找到了他的尸身,一剑毙命,应当是宫变那日碰到了大皇兄。”
话音刚落,皇帝又剧烈咳嗽起来。
——
皇帝的身体日渐衰败,医官诊治后,只说是大喜大悲伤了心肺,又操劳过度,需要静养。
他不相信这番说辞,常常召见国师,请他做法炼丹。
这日,他服下“仙丹”后,看着廊外细密的银丝,问国师:“国师啊,为何邪雨仍不止歇?”
国师沉吟片刻,回道:“如今妖邪虽除,异象却非一时可散。还需要一位有陛下血脉的福运之人,向上苍请罪祈福。”
“玉蘅能为朕求来九尾狐入药,自然是福泽深厚之人。”
“陛下圣明。”
定下了人选,就剩日期。
国师多次夜观天象,将祈福之日定在下月初十。
——
司衣局的女官连夜赶制出的冕服华贵庄重,玄衣纁裳、玉衡朱缨、武冠加冕,穿在公主身上,英气逼人。
祈福之日,她行过跪拜的众人,一步步登上台阶,走向高处。
自大昭开国以来,她是第一个登上社稷坛的女人。
不是没有朝臣反对,可当初昭文帝继位,将手足屠戮殆尽,如今公主是皇室仅剩的血脉了。
她在礼官指引下上香,行祭礼,饮受福胙之时,阴云忽而裂开一道缝隙,撒下一道白光。
霁雨初晴,天降祥瑞。
这是天意。
国师高呼:“公主乃天命之人!”
百官跪拜,齐应:“玉蘅公主,天命所归!”
——
当夜,文帝仙逝。
临去前,他当着国师的面,口谕立玉蘅公主为太子。
公主看着这个一句话就能左右帝王心意的男人,有些想笑。皇后不知道,在大皇子被降罪前,她曾独自登上过摘星台。
她们将国师捧上虚浮的高台,却不知他往后要日夜忧心会摔得粉身碎骨。
甚至不需要任何威逼利诱,他就同意了背叛。
“臣身为国师,自当顺天而为。”
他向公主俯首,作出归顺的姿态。
“坎卦为水,雨降,草木生,陛下是天命所归。”
公主深深看他一眼,并未反驳。
她不信什么天命,所谓天命,只是手段,而非结果。人的命运,从来应当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今她大权在握,自然不惧世间任何阴谋阳谋。
——
国丧过后,在国师的辅佐下,公主顺利登上高位。
新帝登基,举国欢庆。
后世记,天乾十六年秋,文帝崩,口谕立玉蘅公主为储。
次年初,玉蘅登基,改国号“永坤”,史称昭烈帝。
尾声·有狐
登基后的第五年,赵芜去冷宫看望自己的母亲姬太后。
当初宫变失败,姬家被治罪,她也被囚进了冷宫。后来,先帝驾崩,赵芜登基,她成了太后,却仍留住于此。
赵芜知道,她是恨自己的。
好在,她来此处,也并非为了叙旧。
伺候姬太后的宫女是从姬家就跟着的,一向忠心耿耿。
她对赵芜又惧又怨,但此刻,却只剩惊喜。
“太后……陛下来了。”
跪在佛像前的人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回头。
赵芜并不在意,她走到姬太后身侧,笑着说:“看来姬家人并未除尽,有不少人,上奏要我把母后接回去呢。”
姬太后这才看向她,目光冰冷:“你也流着姬家的血脉!”
赵芜其实不明白,她为何会觉得自己狠毒。
自古皇权之路,皆白骨累累。
幼时,她嫌赵晋心软,还当面摔死了他养的狸奴。
那时她说,成大事者,心怎能不狠呢?
得益于她的言传身教,赵晋果然长成了冷血自私之人。被他打杀的宫人不知几何,华光林的绿竹长势一年比一年好。
她轻声道:“倘若当初我死在青丘,带不回解药,父皇震怒之下,一定会处死何夫人和刘胤,届时,只要父皇驾崩,皇兄就是最有资格的继位者了,对么?”
姬太后手中玉珠串坠地碎裂,身体也微微颤抖。
公主笑了笑,继续道:“随行的两名侍卫,一位‘被何夫人收买’,另一位‘拼死护主未成’,带着消息回到皇都,才是这场计策的上乘之法。”
她闭上眼睛,有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不知是忏悔,还是后悔。
赵芜只是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身后忽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与宫女的惊叫哭喊,赵芜脚步未停,很快便走出了宫门。
晨曦洒在宫道上,前路一片光明。
她仰起头,享受着华光。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了在青丘的时日。最后定格的,是她的眼睛,还有辞行前夜,自己与她相对而坐,她对自己说的话。
那样清澈的一双眼,
她在里面看见的,是自己的恨与欲。
而她说,
阿芜,你会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