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龙君的第一眼,剑主就知道他跟玄家灭门没有太大的关系。
以他的功夫,能在剑侍惊鲵的手下走过三招都算祖宗保佑,再结合鸦给的情报来看,应当是惊鲵临终时以一个龙君无法拒绝的条件,令其前往怒海寻找玄家幼子。
以龙君在水中的本事,再辅以惊鲵剑,怒海之行想来也不会太过凶险。
既然龙君与玄家灭门之案毫无关系,那这最后的线索,便落在那个自称为名家的无名之辈身上了。
白土城郊外破庙,一盏油灯无力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好似随时会熄灭一般。
在灯光的阴影中,似乎有一片被随意被丢弃着的破布,若仔细看的话,那破布在有节奏地起伏着。
其边上,有一柄无鞘长剑,细长的剑刃在灯光下散发出一股幽深的暗色。
剑主站在庙门口,天上的闷雷掩盖了他的脚步声,他如同上位者般俯视路边野狗般看着名家,语气平淡的说道:
“你的剑呢?”
“你瞎吗,这,这,看,睁大你的眼睛给爷看清楚这是什么。”
“断水,你这土老帽见过吗?哼,不识货的东西。”
“爷告诉你,这可是八剑之一,爷只要稍微一出手,别说是八剑了,那曳影也是爷的囊中之物。”
那片破布发出了一阵沙哑的声音,起伏的频率也比之前大了些,不过却没有任何起身的迹象。
“那曳影呢?”
“哪来的短命鬼来你爷爷这里找茬来了,实话告诉你,我剑刚出鞘玄籍就吓得带着曳影跑了。”
“爷爷我找了他好一阵子了,你要是有那胆小鬼的消息跟爷爷我说一声,爷爷我破例教你一两招。”
“现在你爷爷我要休息了,快滚快滚。”
剑主默默地盯着躺在破布里的名家,当今武林已经没落成什么样子了,臭鱼烂虾都敢大放厥词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玄籍是在哪里?”
“你这短命鬼还问上爷爷我了?今天……”
那名家终于从破布中钻了出来,那样子与其说三分似人,不如说是七分像鬼,在他看到身前黑影腰间挎着的剑时,一股莫名的情绪灌满了整间破庙。
“却邪?哼,要不是爷爷我忙着追杀玄籍,你这个老杂毛怎么走运拿到八剑。”
名家的语气先是震惊,然后像是自我安慰般地自顾自解释道。
名家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称号,这个称号叫的久了,他都忘记自己的真名是什么了。
名家觉得除了自己之外,再没有别人有资格叫这个名字了,他不仅深谙剑术,又能吟诗作赋,附庸风雅,十八般武器也是样样在行,亦自称打败过所有武林门派的高手。
不过每当有人问起武林中似乎都没他的名号,他只说是那些门派输不起,不愿承认。
“既然却邪自己来了,那哪有不收下的道理。”
这么想着,名家捡起地上的断水,一道凝成实质的杀气,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奔剑主面门而去。
剑主竖着抽出了腰间的却邪,那杀气就像春日下寒冰,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短命鬼怎么这么强?”
当这个念头在名家脑海中产生的时候,破庙中那股情绪又浓郁了几分。
名家不由的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化为一道灰色的影子,持剑向剑主欺身袭去。剑主将剑横在胸前,向后退了数丈,来到庙外,为战斗腾出足够的空间。
灰色的影子锋芒毕露,携着幽芒,如狂风骤雨般刺向腋下,肋下,眉心,胸口,处处致命,毫不留情。
那剑主站在原地,每次都是堪堪格挡住名家的进攻,似乎随时都会死于名家的剑下。
看着苦苦坚持的剑主,名家更是毫不保留的挥洒着自己的毕生所学,那灰色的影子像是在表演极其简洁的舞蹈,所有展现出来的动作都只为了一件事——夺取观赏者的性命。
剑虽密,却不见寸进之功。
招虽拙,却抵得千军万马。
被杀气牵动的空气越来越压抑,天上的闷雷也越来越响。
“轰隆”
随着一声炸雷,名家发现了问题所在,眼前之人剑技虽看着腐朽不堪,但不管他以多块的速度攻击,都被其能一一挡住。
名家将剑横在胸前,迅速的与剑主拉开了距离。
也就是这时,酝酿了一夜的雨,终于下了。
只见名家将剑指向剑主,左手搭在持剑的手腕上,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剑主依旧是将横在胸前,没有任何主动出击的意思,他有些好奇在鸦给的情报中,这个不知从哪习得归宗的人,能将其发挥多少威能。
“疾!”
随着一声低喝,断水带着无数的透明长锥杀将而来,那倾盆而下的雨,竟然被断水的剑芒凭空斩断,不再低落。
“哼,原来是借助剑的气势才能使出!”
剑主失望地摇了摇头,迅速将剑收回鞘中,手捏剑诀,刹那间雨水在其身旁凝聚成了无数柄透明长剑。
“疾!”
随着剑主一指,那些透明长剑后发先制,在击碎了名家的剑芒之后,亦击败了名家。
“剑主,你是剑主……”
半跪在地上的名家认出了眼前之人,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道,
“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要不是仗着比我多修习几十年,我怎么可能输你。”
“若是同个年纪对上,我定不会输你。”
“以你的实力根本无法击杀八剑侍任何中的一个,你手中的断水,怕不是偷袭得来的吧。”
“说吧,你最后一次见到玄籍是在哪,玄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剑主毫无波澜的话,像是踩到了名家的尾巴般,他发狂似地吼道,
“老东西,你和那玄籍都是瞎眼之辈,那八剑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我的悟性,我的造诣比任何人都高。哈哈哈,我想要的东西,最终都会是我的,我的……”
名家癫狂的笑着,空气中的那股情绪彻底地爆发了出来。
此刻,剑主终于捕捉到了那股难以言明的情绪——嫉妒。
是的,嫉妒。
父母更疼爱弟弟。
师傅对师兄倾囊相授。
爱慕之人倾心于他人。
他自认为自己的外貌、天赋都不逊色于他人,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于是……
他放火烧死了弟弟,这样他就是父母唯一的儿子。
他将师兄推下山崖,这样他就是师傅唯一的弟子。
他将情敌手脚砍断,这样他就能得到心爱的女子。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的发展总是会出乎他的意料。
父母将他赶出了家门。
师傅将他逐出了师门。
心爱之人,居然跟那废人共赴了黄泉。
后来,他成了玄家外围的门客,成了玄籍众多棋子中的一枚。
也是从那天起,他知道了一个在当初被称为人屠的人。
归宗,是人屠还被称为剑主时创造出来的成名绝技,不过也随着剑主成为人屠后,从江湖中消失了。
于是他照猫画虎般的自创了一套归宗,并自认为他的成就已然超过剑主,他坚信只要得到八剑就能够施放这超然绝尘的技法。
对八剑的渴望已经侵蚀了他的理智,当然,如果他有理智的话。
玄家遇袭那晚,他意识到这是他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第一时间埋伏在了外围,偷袭了重伤的剑侍断水,夺得了断水剑。
“呜……”
话刚说完,名家突然觉得喉头一甜,一股xue液涌了上来,紧接着,全身出现一道道细细的伤口,一道道xue液从身体中泵出,与那雨水交织在一起,如同一朵正常盛放地红色花蕊。
不过片刻,名家便绝了气息。
剑主手指一挥,数到剑气从名家身体中穿透而出。
这种人,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这?”
在名家失去气息后,一副面具突兀地出现在了名家地脸上。
那面具做工精巧,不过面具上的五官却是无比的扭曲,没有一样东西在它该待的位置,只是单纯地盯着面具,都能感觉到面具之后的人那赤裸裸的嫉妒之情。
那是一股没来由的嫉妒,小到别人家的孩子添了一件新衣裳,抑或是在路边捡到一枚青五铢;大到某人中了状元,封了高官,都能成为他嫉妒的对象。
看着来人,剑主的心境如同被丢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不过,他很快的就控制住了这种情绪的蔓延。
“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们?没有我们,我就是我!奇怪,你的心境为何会如此平静?真令人嫉妒啊!”
面具后面传来瓮声瓮气的阴柔声音。
“不够我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杀了宿主,我还得花点功夫才能掌控这具身体。”
嘴上说着谢谢,但是剑主此时的心境如同开水般沸腾起来,这种感觉,他只在二十多年前遇到过一次。
鬼脸怪人嫉妒的情绪,引导着剑主。
好在,剑主自身并没有太多的嫉妒情绪,此刻心境的波动,只不过是对方强加给他的。
剑主的将手搭在却邪上面,一股暖意从剑柄上传来,平息了心境里沸腾着的湖水。
却邪,本就是世间一切妖魅邪法的克星。
剑主拔出却邪,指向那个戴着面具的怪人,喝道:
“你们到底是何门何派,玄家的事情是否为你们所为?”
“为什么你一直在强调我们,我就是我,也只有我。为什么你有完好的衣服,而我穿着全是破洞的衣服!”
那怪人似答非答,瓮声瓮气地自言自语着,一波波负面情绪在这空地上回荡。
不过手握却邪地剑主并不会再受其任何影响,
“那你是谁?”
“我?我是那妒火中烧的恶鬼!我是妒鬼”
“控制不了,引导不了,无趣,无趣,嫉妒,嫉妒……”
那自称为妒鬼的面具怪人摇着头,消失在了这茫茫雨夜之中。
剑主看着那离去怪人,默默地收回了却邪,并没有盲目出击,这些怪人的恐怖之处他见识过,并不是蛮力所能敌的。
“如果用那招的话,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剑主心中嘀咕着,不过这个面具怪人似乎智商有点缺陷,盲目陷入苦战不是明智之举,他的首要目的是找到玄籍。
万幸那破庙之中的火堆还未曾熄灭,剑主又添了点柴,往火堆靠了靠,以此烘干他那被雨淋湿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