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
熙昭姬站在炎阁的大门前,朱红色的广袖裙一层一层向阶梯尽头展开,白色的头发用两根金色的火蝶步摇簪起,只两鬓垂下两缕银线般到胸口的平整长发,小麦色的皮肤包裹出曼妙的曲线;眉心一颗朱砂痣,浓密的眉毛下闪着一双烈火般灼热的眼睛;微微翘起的鼻尖点缀着大小不一的雀斑;两颊泛着盛暑熟透似得樱桃色;绛红点缀的嘴唇微微张启,露出整齐的牙齿;脖颈开始逐渐覆盖起白色的羽毛,末端是橘子般的橙红色;她展开藏在袖子里橘红色的翅膀,舒展自己的羽毛;烈日灼心,心系大地;她是太阳的守卫者,唯一的日神羽人。她照耀在至高的荣耀和不灭的光芒下,驱使着日轮的升起和降落。炎阁是个红色方砖堆砌起来的围楼装建筑,巨大的镂空中庭栽着一颗燃烧着火焰的桃花树,七只三足金乌停在枝干上,乌黑色羽毛闪着金属般金色的光泽,它们负责唤醒太阳。熙昭姬远眺虚空处那颗圆球,那块灰白色的地方反射着日的光芒,她赤色的瞳孔亮着求知的火光,暗玄色的影子勾起她的好奇,就像日一样。光不会错过任何暴露在她面前的东西,即使是她的影子。
月胧
玉石雕刻的月宫寒冷湿润,水雾弥漫;高耸的楼阁尖角垂着琉璃的六角铃铛;开阔的后院,黛玄君躺在巨大的月桂之下,月兔躲在一旁的树荫之下,打着瞌睡的瑶蟾趴在黛玄君平坦的小腹上,平缓的呼吸一起一伏;黛玄君泼墨般黑青色的长发像流淌的深色河流,从冰雕躺椅上落下,蔓延在凹凸不平的地上;黑色的短眉呈倒八形,眉头上扬,玄色眼眸低垂深邃;挺立的鼻梁泛着淡薄的粉色;面颊长着淡青色的鳞片斑块,逐渐向耳朵淡去;冷白色的皮肤裹紧清瘦的骨架;肉粉色的薄唇似笑非笑;悲天悯人,垂怜众生。他是唯一的月神羽人,是代表月亮的治愈者;他沐浴在谦和的月光和温柔的梦境里,颤动泛着金属绿色的黑羽翅膀,为人送去疗愈的能量和梦的芬芳。他牵动月盘的沉浮和潮汐的涨落。瑶蟾的身体一周泛着淡黄色的光芒,它同歇在月桂树下的月兔一样,是月宫的使者;高耸参天的月桂枝桠繁茂,白色的寒气绕在它的树冠上。黛玄君斜靠在躺椅上,侧头看向那给予月的光源,热烈,灿烂,他向那巨大的光球伸手,又缩回来,灼热的美好,是他奢求不到的期盼,就像月一样。那个反射光的影子,如何触碰得到来源。
日月蚀
天象轮转,辰星轮回;由名为宇宙的母亲挥动手臂,三颗星连成一线;大地上的凡人仰望天空,白天的太阳逐渐被圆形的月亮吞蚀,缓慢而来的黑暗逐渐向光源的中心一点一点淹没;地上人组织起巨大的神龛,十个祭司围绕成圆,吟唱着古老的颂文,当然这一切并无法改变光被暗地吞没;熙昭姬站在日轮之上,她半浮空,因为那个好奇的光点在向她逐渐靠近,那个她一直所不了解的区域;黛玄君跪坐在月桂树下,他抬头仰望那颗离他越来越近的火球,所有光源的聚集点,他一直以来无法靠近的幻梦;宇宙的能量无法被地上人的力量所改变,太阳终于被月亮完全吞蚀,两个圆形几乎完全重合,日冕向四周发射出白色光芒,中央是巨大的黑色月影。这朵黑色的向日葵正值盛放之时。暗夜在白天降临;日和月的重逢,显得那么不可能;命运和时机的交汇,是这一刻光和暗的重叠。大气中的尘埃继续飘渺,宇宙中的两颗星却相遇。熙昭姬见到黛玄君的第一眼,他正跪坐在一颗参天月桂下,素衣黑发,冰冷怜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也是从那一刻发誓,她要让他接收到自己的光芒;黛玄君微微扩大的瞳孔表示着这一切不在他的预期之内,幽暗寒冰之中诞生的他却想将炎火般炙热的熙昭姬拥在怀里,只一眼,那一眼的开始,她就已经成为他全部的光源。流光飞舞,群星牵动,日和月相遇了,她想要照耀他,他想要守护她;天上人间,一天一年,地上人将近一小时的黑暗梦魇,却是日神月神仅仅不到一秒的一个照面。黛玄君始终在熙昭姬心中留了个影,本照神法,她不可离开日轮,但她受不了,她徘徊在炎阁的大门前,抬头,低头,抬头,低头;她心神不宁,像被圆钝的木梳子挠头一般刺挠,黛玄君的脸和那股寒气在整个日轮上显得那么突兀,却牢牢的生根在熙昭姬的胸口,她想见他一面。熙昭姬唤来严遵仙槎;这座遨游天河的巨大木舟,上面建立着千年以前的木雕高阁,巍峨耸立,却没有一丝的虫蛀;严遵仙槎是能够穿梭宇宙各个星球的唯一方式;熙昭姬踏上仙槎,遥指月盘的方向;仙云淡渺,浮雾丛生,仙槎起航,漂洋星群之间;七只金乌同时看向熙昭姬的身影,它们啼鸣振翅;日轮在身后,失去了他唯一得守护者。月宫,一绕轻烟袅袅升空,黛玄君盘坐在内阁,那缕薄烟从他面前的银雕冷玉香炉里缓缓飘出,点的是凝神的六道木混着雪松的木屑,他闭眼静思,四周的冷气聚集在他的身边;眉心微皱,因为心中有个阳炎般灼烧的女子。熙昭姬到底在他心里留下了火种,那温暖的火苗映衬着熙昭姬的脸庞,卷着红色的焰心翻滚在黛玄君的胸膛里;他忽的起身,冲出宫外,他想再见她一面;黛玄君呆呆的愣在月宫的后院围栏处;火光冲天,熙昭姬踏着严遵仙槎浮在月盘的上空,带着日轮的热度和飞扬的火星;光明女神的降临,烈火的热度和灼烧的红色;日神羽人的照耀,扬着烈火,黛玄君黑色眸子被点燃一缕红光;清极不知寒;充斥冷光的月宫,终被涟着火焰的她点燃;她向他伸出翅膀,黛玄君缓缓触碰着来自日心的温度;熙昭姬一拉,黛玄君撞进了她的怀里;严遵仙槎浮在星海一晃,震起的星尘涟漪,一圈兜着一圈,泛进木舟之上一红一白两个影子的心里。
明空曌
星河闪动,浮空万里;天河之上的严遵仙槎缓缓前行,熙昭姬和黛玄君相互对视,四周是寂静璀璨的宇宙,他们同时互相开口,却又停止;黛玄君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温度,像是跳动的火芯,温暖又明亮;他想伸手触碰熙昭姬的翅膀,熙昭姬似是察觉他的想法一般;她先声夺人;黛玄君被她搂在怀里。一个永远灼热的灵魂,一个从来冰凉的心灵,两个身影就这样靠在一起,互相无言,只默默遥望漫天星海;地上人从来不会知道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只知道将近三天,太阳都高挂天空,一滴雨都没有下;又或是长达两天的黑夜,潮汐高涨,呼啸卷人;碍于天象的紊乱,地上人没有办法只得请来巫山神女,瑶姬,这位十五岁的妙龄女孩,手持宫铃,向天震颤,清鸣的铃声回荡在三天没有落下的太阳之下,却毫无任何回响。而祈雨的失败仅仅是地上人疯狂的开始;愚昧的地上人认为一切皆是那瑶姬的所为,奉为神女,实则妖孽,那仅仅十五岁的神女被众人燃烧在列列大火里,她撕心裂肺的声音至今回荡在巫山的山顶平原;可并不会有什么改变,逐渐疯魔的地上人又选出了新的祭祀品,可怜无辜的女孩女人因为什么都没有做的莫须有罪名而被烧死;寡母的悲鸣,老人的眼泪;孩子失去了妈妈,丈夫失去了妻子;地上人的世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人人的眼中都饱含凶光,没有人再敢出门;饿死的婴孩尸体曝露荒野,满城皆是一片疮痍;这仅仅不过是熙昭姬和黛玄君坐在严遵仙槎看了半个小时的星星而已,直到瑶姬神女的灵魂升至天界,宇宙之母才下达她的指令。几道天雷劈裂空间,就在熙昭姬和黛玄君的面前,广阔空大的声音回荡在他们的身边:
“熙昭,黛玄,你们本是日月的守护者,可你们看看现在,地上世界的混乱,无辜少女的惨死,甚至还有身为神使的瑶姬,不过只是因为你俩见一面,地上人的世界就已经生灵涂炭。”
“可我们相爱,我们只是相爱而已,这也有错么!?”
熙昭姬的声音坚定有力,敲击着四周的空洞。
“你们的相爱当然没有错,只是身在其位,便要有在其位的担当和责任,世上的事从来没有错,也没有兼得,你们去看看地上人的惨状,爱并没有错,爱怎么会有错,但爱的不合时宜,爱的不可能,爱的没有结果,这爱就变成为了孽,而这份由爱而生的孽,祸及的是除你们二人之外,所有无辜的苍生……这不是你们应该选择的道。”
“那什么才是我们的道,我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天母,难道这就是你给我们选择的道么?”
黛玄君双眼闪下泪光,化为星屑,他不服分开是他们的命运。
“我的道,是苍生,现在苍生因你们而饱受痛苦,我无法坐视不理……道从来不是被选择的,道……是天命而成。”
“那我们若是与天命斗呢?!”
“……熙昭,黛玄,我很喜欢你们,可你们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可以再造一千个一万个你们,而湮去两个羽人,不过是碾去一颗辰星那么简单,但我并不想这么做,因为大道无常,生则有常,对于生命的可贵,我不想妄增杀业,只是,我希望你们能想一想,地上世界的天下苍生,那些还美好着的生灵……至少日蚀的时候,你们还能互相看一眼对方……这隐忍的爱,是你们之间的爱,也是苍生的大爱。”
天母的声音散去,空荡荡的天河只留仙舟一叶。
地上人终于迎来第一个正常的日夜,百姓重新被点燃良善的火把;可叹;他们追思着早早逝去的神女;可笑。明亮的天空和夜晚的月亮交替,他们的中间,始终隔着这一整个世界的黎明苍生。
熙昭姬后来一年只见黛玄君两次,不过她感觉得到,月和日的距离在逐渐变远,即使他们心中的距离从未遥远,但她依旧在想,或许有一天,他们将再也见不到对方;那两次的日蚀,那一年仅有的两眼照面,甚至不到一秒;她熙昭姬的脑海中回荡着那天黛玄君下槎归月时的话:
“若我们是个凡人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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